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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December 27, 2011

好奇 By CH Chua

「原始最接近本质,始至今日,與黑白照片說:BY BY,几时誏它重新再現,只靠天數,在黑白照片走入歷史的時刻,人們只好冠以以「經典」心情懷念它,尋找不能再現的畫面。」

Tuesday, December 20, 2011

在 3,200 公尺上,深呼吸





人在西藏,身不由己,那是高原空气稀薄,人体受到巨大的考验.
只是西藏是圣土,离太阳最近之地,与天对话,一切许愿睑均能一一实现。
西藏处处是风景,去过难忘,一想再去.
能抵达西藏一游,是你的缘分。

Wednesday, December 14, 2011

玛嘉烈蛋挞及其他。。。


[右:McCafe 服务员有点像切格瓦拉]

[民以食为天,大街小巷,吃吃吃...]
在误打误撞中,我们誤入玛嘉烈蛋撻店里品嘗了著名的葡式蛋塔,獨特奶香濃郁着 澳門味,名牌店生意如火,客似云來,座無虛席•在麥當勞嘗到豬肉漢堡,味道令人難忘,這里經管方式不同,砂糖、果醬隨飲料配,顯得環保一點也不誏費•食神找对了地方,嘻嘻...

大山巴街的人潮





 大山巴街,充滿了商機,誏逰客沿途購買伴手禮,品嘗地道美食,感受澳門人的生活情趣•幾時能躺在68級寬闊的石階上,享受澳門的陽光,只有天曉得•在這經典地標建築殘骸上,一塲大火誏聖保祿教堂僅留下花崗岩結構的立面前壁和地基,聞名於世的聖保祿教堂遺址•附近的大砲台及哪吒廟+城牆遺跡,誏人在歷史遺跡中,解讀澳門的過往•

街头巷尾





在澳门趣味街名也值得玩味,街名均以葡文和中文寫之,讀來怪怪,這些類似外星人語言的街名,實為葡萄牙歷史名人的名字,然後以粵語音譯成中文,有些街名讀來在咬舌頭,有些卻是好似與中國文化世界有關例如:媽閣斜巷、福隆新街、風順街等等,什至看過留下不忘的街名有:水鴨街、十月初五街和瘋人巷等•循着美麗的磁磚藝術路牌走,沿途均是保留完整的教堂、劇院、寺廟、宅院和廣塲、確是令人享受世界文化之旅,走在葡澳百年之際的時光隧道,見證百年西方文化在中國傳播的痕跡,即璀璨又繽紛•

白塔之美






有人說欲貼近澳門老杜區底蘊,應以東望洋山爲起点,这里是澳门最大的缘化区,因這里能逺眺九州洋故名•是當地人晨運,慢跑山區•山上一座燈塔和炮台,是早年葡人軍地要塞,每當亱晚均能見到燈塔投射光芒,引導海上回歸船隻•由于塔處於澳門高處地帶,也成為氣象局懸掛凨球之處,塔內幾個超大的黒色立體機何鐵籠,各種造型代表不同的颱風級數,澳門居民只要見到掛上幾號風球,就知是否放颱風假•在旁的聖母雪地殿教堂,是一座充滿美感,異國風情的古老建築,里面壁畫融合中西文化特色,花草圖案,聖母畫像驚人畫工,令人嘆為觀止•

斷牆殘壁




有人說去澳門,為了一睹那斷牆殘壁的大三巴牌坊(St.Paul's)昔日葡萄牙殖民主義者餘留的痕跡,如今卻成為澳門風景卡片,所以人人到了澳門得往那里一站,照了到此一遊个人風景照,到了那里在石階上站滿了人山人海,破壞了風景畫面,受惠的是附近大山巴街,充滿了商機,誏逰客沿途購買伴手禮,品嘗地道美食,感受澳門人的生活情趣•幾時能躺在68級寬闊的石階上,享受澳門的陽光,只有天曉得•在這經典地標建築殘骸上,一塲大火誏聖保祿教堂僅留下花崗岩結構的立面前壁和地基,聞名於世的聖保祿教堂遺址•附近的大砲台及哪吒廟+城牆遺跡,誏人在歷史遺跡中,解讀澳門的過往•

Wednesday, November 30, 2011

Saturday, October 29, 2011

水中乐天知命




曼谷水災激情再现

Saturday, October 22, 2011

而夾在2個葬禮之間的這個中秋 夢楊

也許一切都在遺憾中完成終生的儀式,父親生前見不著孫子的遺憾,岳母無法偕孫共度春節的遺憾,竟都在中秋團圓的節慶前後成了永遠圓不了的夢。

中秋本是團圓日,但都成了別離時,也許夾在兩場白事之間的中秋節裡留下得是更多的叮嚀,告訴生者別再磋跎勿再遲疑,看著女兒在棺木旁燒冥紙折元寶招待慰問的親友,也許7歲的記憶裡3場的葬禮讓她懂得更多人世的無常,來去醫院聆聽更多的哀號傷痛讓她更明白健康的重要,
相繼而來的葬禮是她成長中最重要的經歷,這是生命給她上的最重要的一課。

5個月內兩場葬禮,來去富貴山莊10余回,從買骨灰塔到生基到安靈,不外都是了結一場塵緣,只是生前哀樂彼此際遇不同,生而有憾死而戚戚,在撿骨時方知塵緣已盡,再多的追思都已無補於事。

也許中秋分外明的月亮訴說的都是陰晴圓缺的故事,這些故事都會帶有些許的遺憾方能成就美麗的傳說,所以葬禮成了恩怨灰飛煙滅的場所,所以中秋成為睹物思人的最佳時節,而夾在2個葬禮之間的這個中秋,卻帶來一場午夜街燈下無法磨滅的記憶,永遠烙印在未來每個夜深人靜
無眠的夜裡,去咀嚼是遺憾還是圓緣,是葬禮上裊裊清煙裡最飄渺的夢,需要焚心的燃燒才能完成的祭祀。

一個葬禮折騰一個心,兩場葬禮耗損身心,一個中秋成就一場塵緣,4個冰皮月餅能不能咀嚼到永遠,是誰也答不出的問題,生命也如是。

但沒有遺憾的一生不是可以靠記憶來完成,而是擁有。這是兩場葬禮留給生者最後的箴言。

【━坛醇美的故乡】 ●井蛙

━浅酌<故乡是━醇香的美酒>
坐观天象

独酌中,举<烽火>@邀明月的文章末书成,<故乡是一瓮醇香的美酒>已
对影成三人。

从<烽>到<故>,诗人另有一篇关於原族民悲情的诗篇,感觉水平不错,
只是缺点亦不少。<故>仍有其一贯之生成的差池。
山湿草湿云更湿
是冰冷的晨雾
迷蒙了伊逆的视线
再 过去
激起浪花的艇尾
已无情地没入
那条水平线
山湿草湿云更湿,是不是诗人认为冰冷的晨雾,迷朦了伊逆的视线是想当然
耳的?是疑城还是假楼?诗人自有其意;再 过去,激起浪花的艇尾,已无
情地没入那条水平线,(建议把「再 过去」换「极目 」去),本是无,
何来再 、本来在 ,何来过去。『极目』取其尽力之意。
『更』是为了强调;而『湿』,「山湿草湿云更湿」,已湿得淋漓尽致,再
『是』冰冷的晨雾」,真是『SHI透』了;「再 过去/激起浪花的艇尾 /
已无情地没入/那条水平线」。『无情』?诗不是告诉读者心中的感受,而
是藉意象的呈显,烘培读者读後冥想的韵味。在字 行间『无情』已暗潮汹
涌,无须再掀风播浪;而『那条』不过是『这条』的别称,或『这条』之外
的另『一条』.远眺有之,实则无之; 点染笔墨, 徒为自己设限;『水平
线』用的也约定俗成,一个雾气层层的清晨,那条水平线,可见度有几何?
况且内陆地区,河道曲折,一个急转,家便遁入山林去了。
伊逆/是(1)只掠空长嗥(2)的犀鸟/飞(3)入原始森林。
风寂寞
水寂寞
伊逆的寂寞
锁在长屋 

而长屋
孤寂地在斜坡上
在艺术的生成中,诗人大意的让其共生性给忽略了,又摆脱不掉存在的物体
共振现象。导致伊逆的寂寞『锁』在长屋 ,长屋却孤寂的在斜坡上无所适
从。使得3.险如危楼,要承救,工程不会太浩大,毕竟结构仍在。长屋只
要拉出一个动词来与『锁』呼应,问题便迎刃而解;致於此节第二段,就得
费点工夫增瓦添砾或添梁加楝。严格说来,此节此段须写成:
风的寂寞囗在囗囗囗
水的寂寞囗在囗囗囗
伊逆的寂寞锁在长屋 
(弄文舞墨,不觉已进入<故>的第四节,在政治上我们也大步跨向 2020
的大方向。允许我在此借<故>说些题外话,诗中伊逆虽不相信文明教我们
遗弃了乡土、遗弃了习俗、遗弃了传统图案的刺青,甚至在巷囗贩卖廉价的
自己、在物质欲 迷失自己、在隹节用酒精麻醉自己。但现实是否━如伊逆
心思所向,而学有专长的又是如何一番风景?我们国家的楝梁们!

在国家发展的道路上,指挥车如流水全速向『发展政治』风驰的马如龙,是
否该收收马力或转转方向?在追求物质文明的电掣中,传统与人文道德是不
是已不足挂齿的杂碎?)

「伊逆知道懂得乡愁的人」,初看还以为是「伊知道懂得,乡愁的人」,心
十分纳闷,怎么田风会写出这等句子来,经再三斟酌方摸清,原来是「伊逆
是知道,懂得乡愁的人」。

「尝出乡土独特的风味」,意思太多、字句太少,麻质过强,不如写成「皆
故乡」,言简意赅。
「故乡是一瓮醇香的美酒/且要静静品尝」,此酒不宜用『且要』,『宜』
方为确切之用字,简中『宜味』宜静静品尝,方能品出。(第一节,第一段
亦然。)

基本上,田风的诗有其不断精进之处, 不过仍写得太清醒/ 客观与约定俗
成,(再 过去/激起浪花的艇尾/已无情地没入/那条水平线)便是。为
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出现?捡其现成嘛,而且保证不会出错 。

既已投身诗海,何不梦魂拽橹声中,诗思浮沉樯影 ;杀死上帝复又戒戮人
文,不过借他人之刀,如此如何面对内在自己的庐山?
━━故乡是一瓮醇香的美酒,那醉酒的滋味呢?

注:<故乡是一瓮醇香的美酒>请阅<马来西亚日报>一九九七年二月十三
日(星期四)<文苑>版。
田风另一篇诗作。
(1)(2)(3)为笔者自行窜改的字眼。

Wednesday, October 19, 2011

時間的隔壁 李笙

入夜以後,無可抵禦的黑暗像龐大的宅第關起了大門,將光亮的世界緊緊鎖在被詛咒的密室中。

在時間的隔壁,少年時期的我無視于這一切,只是心無旁鶩地在心靈的澤畔架搭帳篷,與同學們圍坐篝火旁,聆聽彼此反覆陳述那些不可能實現的美麗夢想和過于遙遠的念頭,仿佛不屬于這個星球的完美計劃。不遠處,滿懷溫柔主義的海浪,逕自撫慰躁動狂野卻膚淺不堪的額頭。

有人妥善地撥動木柴,抗拒著被佔領的黑夜,星火隨即伸縮閃滅,並隨著微風飄飛,最終落在被露水漫濕的松枝和靜靜滴水的草尖。微冷的海風點燃了灼熱的園燈,光暈漫不經心地瀉落一地,成群蚊蚋如失散家人的流浪客,在燈旁狂舞取暖。風景陌生得像大型戲劇的佈景。

一些青澀的瞳眸次第亮起微弱的螢光,試圖撐開數寸渾沌的陰影。那時,我們並不急于瞭解這個世界,而是內蘊地以瞭解自身為最大的興趣,並且帶著巨大的探索蓄勢待發,像一部准備開往光年外的太空宇航機,點燃著熊熊烈火,以便強力推進登上繁星密佈的恆河系。

在時間的隔壁,我並沒有驚動他們,那個少年的我和他耽于幻想的朋友們,也沒有適時提醒: 所有大膽熱情的構想極可能像一座空中沙堡,將被一陣湧上沙灘的濁浪摧毀殆盡。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在自造的神龕中,少年時期的我們盲目地信仰著盲目的神祇,即使它最終無法像海松一樣長成覆蓋大地的巨樹,像頑石被巨浪鑄造成美麗的石雕藝術,但是它無礙我們對世事的專注與對世界的認同,而且容許犯錯。

就像因構思不足、醞釀不夠成熟便草草寫就的一部失敗而濫情的作品,即使被大多數人嗤之以鼻,但仍然比最壞的預期取得一個孤芳自賞的結局,而且沒有損失,除了消耗掉一丁點原本揮霍不完的青春。

那些隱匿在龐大信念之後的執著、真誠與勇氣,像一則蘊含新文明的宗教哲學,仍然深深攪動著我漸漸稀釋缺水的靈魂。

在時間的隔壁,躡近中年的我總有太過蕪雜的感受,擁擠的意念在腦殼中互相推撞,摻和著一些無由而輕微的感傷。像孤獨的獸誤入年輕族群的嘉年華會,嘈雜的氛圍,重金屬的樂音,嗆人鼻息的濃郁煙塵,混亂恣肆的舞步,被踩踏的影子茫然驚慌地逃遁進入不合時宜的暗角。

我確實意識到,那些奴役著人們身心的現實生活,綑綁著許多日益老化、退縮的心靈,以致拒絕正面仰視經由時間的鏡屏折射所產生的刺目陽光。遺忘,便是被時間馴服最佳的證據。

然而,生命中畢竟確實曾上演過所有激動人心的情節。在那個風景優美的地點,雨後樹葉還在滴水的海邊,像被夢境色彩化的虹橋橫跨整個乾淨湛藍的天空,飛鳥在晨曦中振翅驚起熟睡了一夜的樹們,松針簌簌落下。

重溫著那些發生過的、非常微小的事,譬如有人在漆黑的深夜撥彈吉他,用一把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嗓音唱和著些微走音的歌,想象著終究有一天可以成為一名出色而不隨流俗的歌手。像蠱惑了大多數人的思維,許多人于是熱切分享著對未來種種巨大的事業,憧憬著豐盛而優雅的生活,以致我們無法分清自戀與自我期許的分野。彼時,那些淺薄如霧卻不容纂改的年輕事跡,卻讓我們非常珍惜。

“現實從來不是我們的障礙。”但是對于幻想,我們總是自以為是地懷著太過美好的印象,以為它像爆裂在臉上青春痘,永恆展現生命中驕傲的春天。但是證諸我們漫長而枯燥的生命長征,那其實是一次錯誤的詮釋,所有黃金時期都是短暫的。夜空中的群星降低至幾乎伸手可觸,是因為雨後沾粘在樹葉間的水澤映照原像的結果。

在時間的隔壁,而今,我只是一名窺視者,躲藏在時間的牆隙中,靜靜俯看不再激情、缺乏幻想而善于沉默的我的分身。

在夜闌人靜色彩暗淡的外星開始降溫,因為歷經長久戰爭,倦怠的靈魂紛紛回航降落人間時,澤畔荒蕪,海水退潮,所有歡歌的嗓音止歇,像拔掉插頭的龐大舞廳,因為沒有電源顯得十分沉寂。我猶記得一些激昂奮進的歌詞,但在時空變遷中顯得毫無意義。

那些原本稚拙的臉孔已長出雜亂的鬍髭,髮茨凌亂,像蘺蘺野草,試探性地在海岸的山邊佔領蟲蟻的城池。深植于心裡的理想與動力被時間悉數退回,像一個清醒靈魂對另一個軟弱靈魂的棄絕,于是習于使用理性的藉口來掩飾著非理性的一面。雙拳緊握,下意識地向大海擲出空洞的石頭,而並不企求即使是最卑微的回音。

天空破曉時,人們陸續拔營准備離去,燈光與華飾拆除,海邊恢復空蕩,像陌生的佈景逐一搬移,演員褪下華麗的戲服。所有被時間奴役的人們注定成為閒散的配角,極可能被太過認真苛刻的其他人們所嘲諷。

或許生命中最大的惆悵正是來自于太多的編造,而非真實地存在,以及那些始終無法實踐的偉大的巨構、炫麗的幻想,而使靈魂變得克己溫和,節制謹慎,卻錯失太多的可能......





靈魂之書

每本書都有它們自身的靈魂,它們總是慰我以溫和的知識,溫柔的記憶。

推開內心地下室厚重的石門,閱讀它們,擁抱它們,進入情感的核心,像爬山,沿途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絕美風景。

在極度倦怠的夜晚,喧嘩和敵意漸漸趨近心胸,各式殺戮、攻詰、叛離的故事在週遭上演時,我總是急急逃遁于虛幻而迷魅的書堆,埋首進入龐大的知識系統,像一名避世的隱士,厭倦于太複雜的慾求,只是冀望短暫的寧靜和歡愉,釋放那些依附于現實而萌生的感傷。

我與它們在一個湮沒時間而隱蔽的空間中秘密地對話,不虞被打擾,無需緊張地聆聽防止有人突然闖入打掃房間,清理地板,監聽我們無意間透露對這個世界觀感的蛛絲馬跡。在那樣超越時空而純粹想象的飛行中,打破地域的阻隔和地理的距離,用一絲靈魂焊接另一絲靈魂,像綻放的花瓣通過根莖與泥土裡的細微生物私密溝通。我們進入思想的密室,輕微如絮絮的翻書聲,像飄蕩窗外的細雨安撫寂然夜歸的行人。

我們細細檢視那些逝去的時光,那些飽滿圓融而意義豐富的章節,那些若即若離朦朧如紗的情節,攪擾著我們不盡完美卻值得銘記的平凡生命。

有時,我們爭辯著,隔著迢迢雨聲,隔著山重水覆的抽象時空,為一個嚴肅的命題,那些原本普通人們因淺薄意識而遮蔽的常識,卻在我們流暢的文字中顯示神奇的力量。那些無法獲得人們認同的特異觀念,卻在我敏感易燃的思維中爆裂,像翩翩穿過箭雨的蝴蝶,停在我多夢的額頭。我遺忘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存在過的片段。

關于真理,我們都有著非常執著的批判、理解和同情,盡管它擁有根植于一己之見的誤解,而且不無分歧。

有時,我們為知識與現實生活的衝突,譬如忙碌、煩瑣而毫無意義的工作或作業喋喋不休,甚至被生活所驅遣所困鎖而憂傷喟嘆,于是虛耗一整個寶貴的夜晚而一無所獲。

有時我們在超越距離的時光中相濡以沫,用充沛的情感稀釋日間所遭遇的挫折,用真誠而未經修飾的言詞表達所經歷的種種憤怒與輕蔑,既瞭解彼此的心情也洞燭彼此的脆弱,像互相依賴的左右手,互相摩挲取暖,輕輕握住彼此的秘密......

漸漸擴大的雨勢,從窗沿遠遠擴散出去,似乎快要佔領整個地球,潮濕的雨意覆蓋所有築夢的屋頂。睡意在我的眼瞼拉起厚厚的窗簾,企圖瓦解我最後的抵抗。我心中最隱秘的地下室仍搖晃著微弱的火光,照耀著那些幾乎潰散不明的意識,和仍然殘缺歪斜的綽綽光影,和那些似乎埋藏著過多憂傷的書冊,撲撲飛撞卻無法衝破牢籠的靈魂......

我清楚意識到這個充滿歧義的世界,並不允許我們修補生命中無可避免的缺憾,在知識與盲從之間,在愛與道德之間......

時間的隔壁 李笙

入夜以後,無可抵禦的黑暗像龐大的宅第關起了大門,將光亮的世界緊緊鎖在被詛咒的密室中。

在時間的隔壁,少年時期的我無視于這一切,只是心無旁鶩地在心靈的澤畔架搭帳篷,與同學們圍坐篝火旁,聆聽彼此反覆陳述那些不可能實現的美麗夢想和過于遙遠的念頭,仿佛不屬于這個星球的完美計劃。不遠處,滿懷溫柔主義的海浪,逕自撫慰躁動狂野卻膚淺不堪的額頭。

有人妥善地撥動木柴,抗拒著被佔領的黑夜,星火隨即伸縮閃滅,並隨著微風飄飛,最終落在被露水漫濕的松枝和靜靜滴水的草尖。微冷的海風點燃了灼熱的園燈,光暈漫不經心地瀉落一地,成群蚊蚋如失散家人的流浪客,在燈旁狂舞取暖。風景陌生得像大型戲劇的佈景。

一些青澀的瞳眸次第亮起微弱的螢光,試圖撐開數寸渾沌的陰影。那時,我們並不急于瞭解這個世界,而是內蘊地以瞭解自身為最大的興趣,並且帶著巨大的探索蓄勢待發,像一部准備開往光年外的太空宇航機,點燃著熊熊烈火,以便強力推進登上繁星密佈的恆河系。

在時間的隔壁,我並沒有驚動他們,那個少年的我和他耽于幻想的朋友們,也沒有適時提醒: 所有大膽熱情的構想極可能像一座空中沙堡,將被一陣湧上沙灘的濁浪摧毀殆盡。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在自造的神龕中,少年時期的我們盲目地信仰著盲目的神祇,即使它最終無法像海松一樣長成覆蓋大地的巨樹,像頑石被巨浪鑄造成美麗的石雕藝術,但是它無礙我們對世事的專注與對世界的認同,而且容許犯錯。

就像因構思不足、醞釀不夠成熟便草草寫就的一部失敗而濫情的作品,即使被大多數人嗤之以鼻,但仍然比最壞的預期取得一個孤芳自賞的結局,而且沒有損失,除了消耗掉一丁點原本揮霍不完的青春。

那些隱匿在龐大信念之後的執著、真誠與勇氣,像一則蘊含新文明的宗教哲學,仍然深深攪動著我漸漸稀釋缺水的靈魂。

在時間的隔壁,躡近中年的我總有太過蕪雜的感受,擁擠的意念在腦殼中互相推撞,摻和著一些無由而輕微的感傷。像孤獨的獸誤入年輕族群的嘉年華會,嘈雜的氛圍,重金屬的樂音,嗆人鼻息的濃郁煙塵,混亂恣肆的舞步,被踩踏的影子茫然驚慌地逃遁進入不合時宜的暗角。

我確實意識到,那些奴役著人們身心的現實生活,綑綁著許多日益老化、退縮的心靈,以致拒絕正面仰視經由時間的鏡屏折射所產生的刺目陽光。遺忘,便是被時間馴服最佳的證據。

然而,生命中畢竟確實曾上演過所有激動人心的情節。在那個風景優美的地點,雨後樹葉還在滴水的海邊,像被夢境色彩化的虹橋橫跨整個乾淨湛藍的天空,飛鳥在晨曦中振翅驚起熟睡了一夜的樹們,松針簌簌落下。

重溫著那些發生過的、非常微小的事,譬如有人在漆黑的深夜撥彈吉他,用一把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嗓音唱和著些微走音的歌,想象著終究有一天可以成為一名出色而不隨流俗的歌手。像蠱惑了大多數人的思維,許多人于是熱切分享著對未來種種巨大的事業,憧憬著豐盛而優雅的生活,以致我們無法分清自戀與自我期許的分野。彼時,那些淺薄如霧卻不容纂改的年輕事跡,卻讓我們非常珍惜。

“現實從來不是我們的障礙。”但是對于幻想,我們總是自以為是地懷著太過美好的印象,以為它像爆裂在臉上青春痘,永恆展現生命中驕傲的春天。但是證諸我們漫長而枯燥的生命長征,那其實是一次錯誤的詮釋,所有黃金時期都是短暫的。夜空中的群星降低至幾乎伸手可觸,是因為雨後沾粘在樹葉間的水澤映照原像的結果。

在時間的隔壁,而今,我只是一名窺視者,躲藏在時間的牆隙中,靜靜俯看不再激情、缺乏幻想而善于沉默的我的分身。

在夜闌人靜色彩暗淡的外星開始降溫,因為歷經長久戰爭,倦怠的靈魂紛紛回航降落人間時,澤畔荒蕪,海水退潮,所有歡歌的嗓音止歇,像拔掉插頭的龐大舞廳,因為沒有電源顯得十分沉寂。我猶記得一些激昂奮進的歌詞,但在時空變遷中顯得毫無意義。

那些原本稚拙的臉孔已長出雜亂的鬍髭,髮茨凌亂,像蘺蘺野草,試探性地在海岸的山邊佔領蟲蟻的城池。深植于心裡的理想與動力被時間悉數退回,像一個清醒靈魂對另一個軟弱靈魂的棄絕,于是習于使用理性的藉口來掩飾著非理性的一面。雙拳緊握,下意識地向大海擲出空洞的石頭,而並不企求即使是最卑微的回音。

天空破曉時,人們陸續拔營准備離去,燈光與華飾拆除,海邊恢復空蕩,像陌生的佈景逐一搬移,演員褪下華麗的戲服。所有被時間奴役的人們注定成為閒散的配角,極可能被太過認真苛刻的其他人們所嘲諷。

或許生命中最大的惆悵正是來自于太多的編造,而非真實地存在,以及那些始終無法實踐的偉大的巨構、炫麗的幻想,而使靈魂變得克己溫和,節制謹慎,卻錯失太多的可能......





靈魂之書

每本書都有它們自身的靈魂,它們總是慰我以溫和的知識,溫柔的記憶。

推開內心地下室厚重的石門,閱讀它們,擁抱它們,進入情感的核心,像爬山,沿途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絕美風景。

在極度倦怠的夜晚,喧嘩和敵意漸漸趨近心胸,各式殺戮、攻詰、叛離的故事在週遭上演時,我總是急急逃遁于虛幻而迷魅的書堆,埋首進入龐大的知識系統,像一名避世的隱士,厭倦于太複雜的慾求,只是冀望短暫的寧靜和歡愉,釋放那些依附于現實而萌生的感傷。

我與它們在一個湮沒時間而隱蔽的空間中秘密地對話,不虞被打擾,無需緊張地聆聽防止有人突然闖入打掃房間,清理地板,監聽我們無意間透露對這個世界觀感的蛛絲馬跡。在那樣超越時空而純粹想象的飛行中,打破地域的阻隔和地理的距離,用一絲靈魂焊接另一絲靈魂,像綻放的花瓣通過根莖與泥土裡的細微生物私密溝通。我們進入思想的密室,輕微如絮絮的翻書聲,像飄蕩窗外的細雨安撫寂然夜歸的行人。

我們細細檢視那些逝去的時光,那些飽滿圓融而意義豐富的章節,那些若即若離朦朧如紗的情節,攪擾著我們不盡完美卻值得銘記的平凡生命。

有時,我們爭辯著,隔著迢迢雨聲,隔著山重水覆的抽象時空,為一個嚴肅的命題,那些原本普通人們因淺薄意識而遮蔽的常識,卻在我們流暢的文字中顯示神奇的力量。那些無法獲得人們認同的特異觀念,卻在我敏感易燃的思維中爆裂,像翩翩穿過箭雨的蝴蝶,停在我多夢的額頭。我遺忘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存在過的片段。

關于真理,我們都有著非常執著的批判、理解和同情,盡管它擁有根植于一己之見的誤解,而且不無分歧。

有時,我們為知識與現實生活的衝突,譬如忙碌、煩瑣而毫無意義的工作或作業喋喋不休,甚至被生活所驅遣所困鎖而憂傷喟嘆,于是虛耗一整個寶貴的夜晚而一無所獲。

有時我們在超越距離的時光中相濡以沫,用充沛的情感稀釋日間所遭遇的挫折,用真誠而未經修飾的言詞表達所經歷的種種憤怒與輕蔑,既瞭解彼此的心情也洞燭彼此的脆弱,像互相依賴的左右手,互相摩挲取暖,輕輕握住彼此的秘密......

漸漸擴大的雨勢,從窗沿遠遠擴散出去,似乎快要佔領整個地球,潮濕的雨意覆蓋所有築夢的屋頂。睡意在我的眼瞼拉起厚厚的窗簾,企圖瓦解我最後的抵抗。我心中最隱秘的地下室仍搖晃著微弱的火光,照耀著那些幾乎潰散不明的意識,和仍然殘缺歪斜的綽綽光影,和那些似乎埋藏著過多憂傷的書冊,撲撲飛撞卻無法衝破牢籠的靈魂......

我清楚意識到這個充滿歧義的世界,並不允許我們修補生命中無可避免的缺憾,在知識與盲從之間,在愛與道德之間......

時間的隔壁 李笙

入夜以後,無可抵禦的黑暗像龐大的宅第關起了大門,將光亮的世界緊緊鎖在被詛咒的密室中。

在時間的隔壁,少年時期的我無視于這一切,只是心無旁鶩地在心靈的澤畔架搭帳篷,與同學們圍坐篝火旁,聆聽彼此反覆陳述那些不可能實現的美麗夢想和過于遙遠的念頭,仿佛不屬于這個星球的完美計劃。不遠處,滿懷溫柔主義的海浪,逕自撫慰躁動狂野卻膚淺不堪的額頭。

有人妥善地撥動木柴,抗拒著被佔領的黑夜,星火隨即伸縮閃滅,並隨著微風飄飛,最終落在被露水漫濕的松枝和靜靜滴水的草尖。微冷的海風點燃了灼熱的園燈,光暈漫不經心地瀉落一地,成群蚊蚋如失散家人的流浪客,在燈旁狂舞取暖。風景陌生得像大型戲劇的佈景。

一些青澀的瞳眸次第亮起微弱的螢光,試圖撐開數寸渾沌的陰影。那時,我們並不急于瞭解這個世界,而是內蘊地以瞭解自身為最大的興趣,並且帶著巨大的探索蓄勢待發,像一部准備開往光年外的太空宇航機,點燃著熊熊烈火,以便強力推進登上繁星密佈的恆河系。

在時間的隔壁,我並沒有驚動他們,那個少年的我和他耽于幻想的朋友們,也沒有適時提醒: 所有大膽熱情的構想極可能像一座空中沙堡,將被一陣湧上沙灘的濁浪摧毀殆盡。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在自造的神龕中,少年時期的我們盲目地信仰著盲目的神祇,即使它最終無法像海松一樣長成覆蓋大地的巨樹,像頑石被巨浪鑄造成美麗的石雕藝術,但是它無礙我們對世事的專注與對世界的認同,而且容許犯錯。

就像因構思不足、醞釀不夠成熟便草草寫就的一部失敗而濫情的作品,即使被大多數人嗤之以鼻,但仍然比最壞的預期取得一個孤芳自賞的結局,而且沒有損失,除了消耗掉一丁點原本揮霍不完的青春。

那些隱匿在龐大信念之後的執著、真誠與勇氣,像一則蘊含新文明的宗教哲學,仍然深深攪動著我漸漸稀釋缺水的靈魂。

在時間的隔壁,躡近中年的我總有太過蕪雜的感受,擁擠的意念在腦殼中互相推撞,摻和著一些無由而輕微的感傷。像孤獨的獸誤入年輕族群的嘉年華會,嘈雜的氛圍,重金屬的樂音,嗆人鼻息的濃郁煙塵,混亂恣肆的舞步,被踩踏的影子茫然驚慌地逃遁進入不合時宜的暗角。

我確實意識到,那些奴役著人們身心的現實生活,綑綁著許多日益老化、退縮的心靈,以致拒絕正面仰視經由時間的鏡屏折射所產生的刺目陽光。遺忘,便是被時間馴服最佳的證據。

然而,生命中畢竟確實曾上演過所有激動人心的情節。在那個風景優美的地點,雨後樹葉還在滴水的海邊,像被夢境色彩化的虹橋橫跨整個乾淨湛藍的天空,飛鳥在晨曦中振翅驚起熟睡了一夜的樹們,松針簌簌落下。

重溫著那些發生過的、非常微小的事,譬如有人在漆黑的深夜撥彈吉他,用一把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嗓音唱和著些微走音的歌,想象著終究有一天可以成為一名出色而不隨流俗的歌手。像蠱惑了大多數人的思維,許多人于是熱切分享著對未來種種巨大的事業,憧憬著豐盛而優雅的生活,以致我們無法分清自戀與自我期許的分野。彼時,那些淺薄如霧卻不容纂改的年輕事跡,卻讓我們非常珍惜。

“現實從來不是我們的障礙。”但是對于幻想,我們總是自以為是地懷著太過美好的印象,以為它像爆裂在臉上青春痘,永恆展現生命中驕傲的春天。但是證諸我們漫長而枯燥的生命長征,那其實是一次錯誤的詮釋,所有黃金時期都是短暫的。夜空中的群星降低至幾乎伸手可觸,是因為雨後沾粘在樹葉間的水澤映照原像的結果。

在時間的隔壁,而今,我只是一名窺視者,躲藏在時間的牆隙中,靜靜俯看不再激情、缺乏幻想而善于沉默的我的分身。

在夜闌人靜色彩暗淡的外星開始降溫,因為歷經長久戰爭,倦怠的靈魂紛紛回航降落人間時,澤畔荒蕪,海水退潮,所有歡歌的嗓音止歇,像拔掉插頭的龐大舞廳,因為沒有電源顯得十分沉寂。我猶記得一些激昂奮進的歌詞,但在時空變遷中顯得毫無意義。

那些原本稚拙的臉孔已長出雜亂的鬍髭,髮茨凌亂,像蘺蘺野草,試探性地在海岸的山邊佔領蟲蟻的城池。深植于心裡的理想與動力被時間悉數退回,像一個清醒靈魂對另一個軟弱靈魂的棄絕,于是習于使用理性的藉口來掩飾著非理性的一面。雙拳緊握,下意識地向大海擲出空洞的石頭,而並不企求即使是最卑微的回音。

天空破曉時,人們陸續拔營准備離去,燈光與華飾拆除,海邊恢復空蕩,像陌生的佈景逐一搬移,演員褪下華麗的戲服。所有被時間奴役的人們注定成為閒散的配角,極可能被太過認真苛刻的其他人們所嘲諷。

或許生命中最大的惆悵正是來自于太多的編造,而非真實地存在,以及那些始終無法實踐的偉大的巨構、炫麗的幻想,而使靈魂變得克己溫和,節制謹慎,卻錯失太多的可能......





靈魂之書

每本書都有它們自身的靈魂,它們總是慰我以溫和的知識,溫柔的記憶。

推開內心地下室厚重的石門,閱讀它們,擁抱它們,進入情感的核心,像爬山,沿途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絕美風景。

在極度倦怠的夜晚,喧嘩和敵意漸漸趨近心胸,各式殺戮、攻詰、叛離的故事在週遭上演時,我總是急急逃遁于虛幻而迷魅的書堆,埋首進入龐大的知識系統,像一名避世的隱士,厭倦于太複雜的慾求,只是冀望短暫的寧靜和歡愉,釋放那些依附于現實而萌生的感傷。

我與它們在一個湮沒時間而隱蔽的空間中秘密地對話,不虞被打擾,無需緊張地聆聽防止有人突然闖入打掃房間,清理地板,監聽我們無意間透露對這個世界觀感的蛛絲馬跡。在那樣超越時空而純粹想象的飛行中,打破地域的阻隔和地理的距離,用一絲靈魂焊接另一絲靈魂,像綻放的花瓣通過根莖與泥土裡的細微生物私密溝通。我們進入思想的密室,輕微如絮絮的翻書聲,像飄蕩窗外的細雨安撫寂然夜歸的行人。

我們細細檢視那些逝去的時光,那些飽滿圓融而意義豐富的章節,那些若即若離朦朧如紗的情節,攪擾著我們不盡完美卻值得銘記的平凡生命。

有時,我們爭辯著,隔著迢迢雨聲,隔著山重水覆的抽象時空,為一個嚴肅的命題,那些原本普通人們因淺薄意識而遮蔽的常識,卻在我們流暢的文字中顯示神奇的力量。那些無法獲得人們認同的特異觀念,卻在我敏感易燃的思維中爆裂,像翩翩穿過箭雨的蝴蝶,停在我多夢的額頭。我遺忘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存在過的片段。

關于真理,我們都有著非常執著的批判、理解和同情,盡管它擁有根植于一己之見的誤解,而且不無分歧。

有時,我們為知識與現實生活的衝突,譬如忙碌、煩瑣而毫無意義的工作或作業喋喋不休,甚至被生活所驅遣所困鎖而憂傷喟嘆,于是虛耗一整個寶貴的夜晚而一無所獲。

有時我們在超越距離的時光中相濡以沫,用充沛的情感稀釋日間所遭遇的挫折,用真誠而未經修飾的言詞表達所經歷的種種憤怒與輕蔑,既瞭解彼此的心情也洞燭彼此的脆弱,像互相依賴的左右手,互相摩挲取暖,輕輕握住彼此的秘密......

漸漸擴大的雨勢,從窗沿遠遠擴散出去,似乎快要佔領整個地球,潮濕的雨意覆蓋所有築夢的屋頂。睡意在我的眼瞼拉起厚厚的窗簾,企圖瓦解我最後的抵抗。我心中最隱秘的地下室仍搖晃著微弱的火光,照耀著那些幾乎潰散不明的意識,和仍然殘缺歪斜的綽綽光影,和那些似乎埋藏著過多憂傷的書冊,撲撲飛撞卻無法衝破牢籠的靈魂......

我清楚意識到這個充滿歧義的世界,並不允許我們修補生命中無可避免的缺憾,在知識與盲從之間,在愛與道德之間......

時間的隔壁 李笙

入夜以後,無可抵禦的黑暗像龐大的宅第關起了大門,將光亮的世界緊緊鎖在被詛咒的密室中。

在時間的隔壁,少年時期的我無視于這一切,只是心無旁鶩地在心靈的澤畔架搭帳篷,與同學們圍坐篝火旁,聆聽彼此反覆陳述那些不可能實現的美麗夢想和過于遙遠的念頭,仿佛不屬于這個星球的完美計劃。不遠處,滿懷溫柔主義的海浪,逕自撫慰躁動狂野卻膚淺不堪的額頭。

有人妥善地撥動木柴,抗拒著被佔領的黑夜,星火隨即伸縮閃滅,並隨著微風飄飛,最終落在被露水漫濕的松枝和靜靜滴水的草尖。微冷的海風點燃了灼熱的園燈,光暈漫不經心地瀉落一地,成群蚊蚋如失散家人的流浪客,在燈旁狂舞取暖。風景陌生得像大型戲劇的佈景。

一些青澀的瞳眸次第亮起微弱的螢光,試圖撐開數寸渾沌的陰影。那時,我們並不急于瞭解這個世界,而是內蘊地以瞭解自身為最大的興趣,並且帶著巨大的探索蓄勢待發,像一部准備開往光年外的太空宇航機,點燃著熊熊烈火,以便強力推進登上繁星密佈的恆河系。

在時間的隔壁,我並沒有驚動他們,那個少年的我和他耽于幻想的朋友們,也沒有適時提醒: 所有大膽熱情的構想極可能像一座空中沙堡,將被一陣湧上沙灘的濁浪摧毀殆盡。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在自造的神龕中,少年時期的我們盲目地信仰著盲目的神祇,即使它最終無法像海松一樣長成覆蓋大地的巨樹,像頑石被巨浪鑄造成美麗的石雕藝術,但是它無礙我們對世事的專注與對世界的認同,而且容許犯錯。

就像因構思不足、醞釀不夠成熟便草草寫就的一部失敗而濫情的作品,即使被大多數人嗤之以鼻,但仍然比最壞的預期取得一個孤芳自賞的結局,而且沒有損失,除了消耗掉一丁點原本揮霍不完的青春。

那些隱匿在龐大信念之後的執著、真誠與勇氣,像一則蘊含新文明的宗教哲學,仍然深深攪動著我漸漸稀釋缺水的靈魂。

在時間的隔壁,躡近中年的我總有太過蕪雜的感受,擁擠的意念在腦殼中互相推撞,摻和著一些無由而輕微的感傷。像孤獨的獸誤入年輕族群的嘉年華會,嘈雜的氛圍,重金屬的樂音,嗆人鼻息的濃郁煙塵,混亂恣肆的舞步,被踩踏的影子茫然驚慌地逃遁進入不合時宜的暗角。

我確實意識到,那些奴役著人們身心的現實生活,綑綁著許多日益老化、退縮的心靈,以致拒絕正面仰視經由時間的鏡屏折射所產生的刺目陽光。遺忘,便是被時間馴服最佳的證據。

然而,生命中畢竟確實曾上演過所有激動人心的情節。在那個風景優美的地點,雨後樹葉還在滴水的海邊,像被夢境色彩化的虹橋橫跨整個乾淨湛藍的天空,飛鳥在晨曦中振翅驚起熟睡了一夜的樹們,松針簌簌落下。

重溫著那些發生過的、非常微小的事,譬如有人在漆黑的深夜撥彈吉他,用一把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嗓音唱和著些微走音的歌,想象著終究有一天可以成為一名出色而不隨流俗的歌手。像蠱惑了大多數人的思維,許多人于是熱切分享著對未來種種巨大的事業,憧憬著豐盛而優雅的生活,以致我們無法分清自戀與自我期許的分野。彼時,那些淺薄如霧卻不容纂改的年輕事跡,卻讓我們非常珍惜。

“現實從來不是我們的障礙。”但是對于幻想,我們總是自以為是地懷著太過美好的印象,以為它像爆裂在臉上青春痘,永恆展現生命中驕傲的春天。但是證諸我們漫長而枯燥的生命長征,那其實是一次錯誤的詮釋,所有黃金時期都是短暫的。夜空中的群星降低至幾乎伸手可觸,是因為雨後沾粘在樹葉間的水澤映照原像的結果。

在時間的隔壁,而今,我只是一名窺視者,躲藏在時間的牆隙中,靜靜俯看不再激情、缺乏幻想而善于沉默的我的分身。

在夜闌人靜色彩暗淡的外星開始降溫,因為歷經長久戰爭,倦怠的靈魂紛紛回航降落人間時,澤畔荒蕪,海水退潮,所有歡歌的嗓音止歇,像拔掉插頭的龐大舞廳,因為沒有電源顯得十分沉寂。我猶記得一些激昂奮進的歌詞,但在時空變遷中顯得毫無意義。

那些原本稚拙的臉孔已長出雜亂的鬍髭,髮茨凌亂,像蘺蘺野草,試探性地在海岸的山邊佔領蟲蟻的城池。深植于心裡的理想與動力被時間悉數退回,像一個清醒靈魂對另一個軟弱靈魂的棄絕,于是習于使用理性的藉口來掩飾著非理性的一面。雙拳緊握,下意識地向大海擲出空洞的石頭,而並不企求即使是最卑微的回音。

天空破曉時,人們陸續拔營准備離去,燈光與華飾拆除,海邊恢復空蕩,像陌生的佈景逐一搬移,演員褪下華麗的戲服。所有被時間奴役的人們注定成為閒散的配角,極可能被太過認真苛刻的其他人們所嘲諷。

或許生命中最大的惆悵正是來自于太多的編造,而非真實地存在,以及那些始終無法實踐的偉大的巨構、炫麗的幻想,而使靈魂變得克己溫和,節制謹慎,卻錯失太多的可能......





靈魂之書

每本書都有它們自身的靈魂,它們總是慰我以溫和的知識,溫柔的記憶。

推開內心地下室厚重的石門,閱讀它們,擁抱它們,進入情感的核心,像爬山,沿途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絕美風景。

在極度倦怠的夜晚,喧嘩和敵意漸漸趨近心胸,各式殺戮、攻詰、叛離的故事在週遭上演時,我總是急急逃遁于虛幻而迷魅的書堆,埋首進入龐大的知識系統,像一名避世的隱士,厭倦于太複雜的慾求,只是冀望短暫的寧靜和歡愉,釋放那些依附于現實而萌生的感傷。

我與它們在一個湮沒時間而隱蔽的空間中秘密地對話,不虞被打擾,無需緊張地聆聽防止有人突然闖入打掃房間,清理地板,監聽我們無意間透露對這個世界觀感的蛛絲馬跡。在那樣超越時空而純粹想象的飛行中,打破地域的阻隔和地理的距離,用一絲靈魂焊接另一絲靈魂,像綻放的花瓣通過根莖與泥土裡的細微生物私密溝通。我們進入思想的密室,輕微如絮絮的翻書聲,像飄蕩窗外的細雨安撫寂然夜歸的行人。

我們細細檢視那些逝去的時光,那些飽滿圓融而意義豐富的章節,那些若即若離朦朧如紗的情節,攪擾著我們不盡完美卻值得銘記的平凡生命。

有時,我們爭辯著,隔著迢迢雨聲,隔著山重水覆的抽象時空,為一個嚴肅的命題,那些原本普通人們因淺薄意識而遮蔽的常識,卻在我們流暢的文字中顯示神奇的力量。那些無法獲得人們認同的特異觀念,卻在我敏感易燃的思維中爆裂,像翩翩穿過箭雨的蝴蝶,停在我多夢的額頭。我遺忘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存在過的片段。

關于真理,我們都有著非常執著的批判、理解和同情,盡管它擁有根植于一己之見的誤解,而且不無分歧。

有時,我們為知識與現實生活的衝突,譬如忙碌、煩瑣而毫無意義的工作或作業喋喋不休,甚至被生活所驅遣所困鎖而憂傷喟嘆,于是虛耗一整個寶貴的夜晚而一無所獲。

有時我們在超越距離的時光中相濡以沫,用充沛的情感稀釋日間所遭遇的挫折,用真誠而未經修飾的言詞表達所經歷的種種憤怒與輕蔑,既瞭解彼此的心情也洞燭彼此的脆弱,像互相依賴的左右手,互相摩挲取暖,輕輕握住彼此的秘密......

漸漸擴大的雨勢,從窗沿遠遠擴散出去,似乎快要佔領整個地球,潮濕的雨意覆蓋所有築夢的屋頂。睡意在我的眼瞼拉起厚厚的窗簾,企圖瓦解我最後的抵抗。我心中最隱秘的地下室仍搖晃著微弱的火光,照耀著那些幾乎潰散不明的意識,和仍然殘缺歪斜的綽綽光影,和那些似乎埋藏著過多憂傷的書冊,撲撲飛撞卻無法衝破牢籠的靈魂......

我清楚意識到這個充滿歧義的世界,並不允許我們修補生命中無可避免的缺憾,在知識與盲從之間,在愛與道德之間......

Tuesday, October 18, 2011

有人到我的脑袋里隐居 李笙

那人到我的脑袋里隐居
带着疲惫而温和的狗
和漶漫汗渍的经典语录
彷佛行军经年自远方归来
寻找歇脚的村落
黄昏急急坠落
黑暗,由于习惯黑暗的缘故罢
他并不亮灯
在我记忆的海滨搭建茅舍
藉着微弱月色
一边诵读冗长句子
一边视而不见
我被侵占的私密领域

好事的雨过境
他用手电筒扫射
修补龟裂的四壁
打造漂水的方舟和十字架
好事的风过境
他用瘦削而充满忧惧的侧影
搬动枝枝起火取暖
用越过疆场的脚踩我梦境的渡口
脑浆溅起晕旋的浊浪
“请别碰触我渐渐稀释的灵魂”
我讪讪提醒他:
“那是城市生活中
我罹患经年的风湿痛”
他总是视而不见
用饱经忧患的背影对着我

那人在黑暗里隐居
与世隔绝而心事重重
彷佛躲着一场历时经年的追杀行动
黄昏前例必默祷
喃喃的语音穿透天空
在没有险恶峭壁
和黑色水域的沙滩练习微笑
缴精神作业,以满足的眼神
僧侣们依次经过,并传扬福音
在狗坐卧过的温暖沙坑
他拿出刮胡刀和粗糙的食物
一边修改面容
一边小心翼翼打量我的作息

悄悄涉足阴翳的广场
我拐进熟悉的记忆的高速公路
福音队伍歪斜的足迹
仍留在弥撒草草结束后的教堂内
童话的升降机,将我架升
直到这城市最虚无的高度
我听到有人大合唱,练习清新的挽歌
梦最拥挤的商店门口
贩卖着心灵贫血的宗教杂志
海报叫嚣一千种风姿
报纸追逐战争的最新消息
连续剧正上演着
新闻刚刚播报过的警匪巷战
而隐匿大厦角落
我亲密的敌人
正窥视我患风湿的背脊

“那些遭遇,我好像经历过……”
他拿出温和的食物和狗
让我餍足日愈扩大的伤口
“多么像丰收的恶梦啊”
风暴适时行过水溪
我们无辜的瞳孔注视着
海水翻涌击碎黄昏的落日
童话的渡头
迅即坍塌,飘离记忆的海面
方舟沉没
像堕胎少女被血红淹没消失在河里
婴儿啼哭召唤
失落的子宫
狗叨走了圣经并且失踪

暴风雨围堵整个天空之后
我们虚弱地坐下来
拉紧窗廉,走进黑暗攻占的
心口的地下室,打开
那盏奄奄一息的落日余晖
他终于背转身来面向我
发现彼此的惊惶四顾
发现我们相类似的溃疡的影子
饱经忧患的荒漠额头
烛影飘移,墙上贴满诡异的符咒
发现他就是我失散多年
从未谋面且无辜的
孪生兄弟
在拥有共同噩梦的床褥上,不断
不断被我蹂躏
附: ●龙川
来自压抑的爆发力
──评李笙《有人到我的脑袋里隐居》


一九六九年出生于砂劳越的年轻诗人李笙,着有诗集《人类游戏模拟》(1993),但本文要讨论的是他发表在一九九七年的〈有人到我的脑袋里隐居〉(注1)。这一首长达八十六行的长诗,内容涉及表面的自我(ego)与潜藏的超我(superego)之间的关系。作者的处理,基本上颇合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详第三节简述)。不过,更难得的还在于:深藏的潜意识,原难以诗歌表达,而诗人不止迭用意象,亦且叙事铺陈,写来悬疑、气势兼具;这是诗歌特别之处。
诗分六节,大略而言,前三节着重描写「那人」(即「超我」),第四节写「我」(即「自我」),第五、六节叙述二者共同面对的景况,以及最后相互确认的过程。我们的论析,就先从「超我」与「自我」开始,再评析「自我」与「超我」相遇部分所产生的问题,适时引入弗氏理论,以获致较完满的解释。

诗中描绘「那人」,集中在两个时间轴上呈显,一是「昔」,一是「今」;「昔」简略而「今」详细,「昔」间接而「今」直接。
「昔」的书写目的是说明「那人」历经忧患。因此,他非常「习惯黑暗」,「与世隔绝而心事重重」;也自然拥有「饱经忧患的背影」、「瘦削而充满忧惧的侧影」等特徵。然而他所经历的忧患是甚么呢?在前三节中,只有间接说明:「彷佛行军经年自远方归来」,「彷佛躲着一埸历时经年的追杀行动」。「行军」、「追杀」是忧患的隐喻。这些经历的实况,在第五节透过「那人」的提示才水落石出。
「今」的部分详细许多,重点在直接叙述他的精神修炼。这在诗的起始三行即有提示:「那人到我的脑袋里隐居/带着疲惫而温和的狗/和漶漫汗渍的经典语录」。「经典语录」所指,不外是人立身处世的依据,此下一连串对其行为的叙述,严格而言,实指他正在实践经典的内容。因此,「好事的雨过境」,他「打造漂水的方舟和十字架」;「黄昏前例必默祷」,「在没有险恶哨壁/和黑色水域的沙滩练习微笑/缴精神作业,以满足的眼神」;乃至于「他拿出刮胡刀和粗糙的食物」,也寓含精神修炼的意义──刮胡刀「修改面容」,其实是希望精神上的脱胎换骨;粗糙的食物则有精神回归自然之意。
至于诗中的「我」,则暴露在城市生活的最前线,直接遭受现实炮火最残酷的轰击。因此,第四节藉着「我」的回忆:「拐进熟悉的记忆的高速公路」,全面铺叙他所经历的宗教崩溃、童话虚无、梦想失落,乃至社会不安、战争不断的酷境;这一切导致其灵魂渐渐稀释,彷如「罹患经年的风湿痛」。

「那人」与「我」的接触,在前四节中只寥寥数句,只是说明「那人」到我的脑袋隐居,在「我记忆的海滨搭建茅舍」,视而不见地侵占「我」的私密领域。此外,「那人」都只是打量、窥视「我」,没有正面和「我」接触。
至到「我」经历了残酷现实,第五节时「那人」说「那些遭遇,我好像经历过」,这是两人正面接触的开始,亦是相互确认的关键。如此一来,前三节未详明的「那人」的「昔」日经历,在第四节作了交待。可是,问题却来了,若如诗末所说二者原是同一人的不同面向,则两人经历的相似,在彼此确认时,似乎缺乏引发震撼的可能。因超我与自我在书写策略上虽可二分,却无法否定彼此经历、记忆相同的事实,因此「那人」(超我)的经历自当也是「我」(自我)的经历。在时间上,「那人」的隐居,显示「我」已经历过第四节的情况,否则「那人」不会隐居,而「我」自然亦知晓「那人」隐居的缘由。「我」既对这一切的记忆充满自觉:记忆的高速公路是他熟悉的,灵魂稀释乃城市生活的风湿痛,亦为其明确体认;然则,为何在确认「那人」时,可以产生如此震撼?如果不能合理解释,则诗末的惊震,不止力量大为减弱(因据诗中所建构的事实,「我」应知「那人」是谁),甚至是不合理的(既是已知,则无惊震之理)。而这些,势必严重影响读者的阅读感受,进而给予较负面的评价。
换言之,现在的问题是:依诗中所述,经历相同既是使双方接触、发现彼此的契机,但同时引发上述的碍难。对此,若往坏的方向解释最简单,即震撼无从说起。往好的方向,震撼之所以可能,可援引弗氏的心理学解释。


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由三个主要部分组成:「本我」(id, 又译「原我」)、「自我」(ego)及「超我」(superego)。本我纯是生物性本能,以性及攻击为驱力;它是非社会性、非道德的,遵循释放本能的「快乐原则」(pleasure principle)。自我是本我的一部分,但与外在世界邻接,是面对现实、合乎逻辑的我,遵循「现实原则」(reality principle),以谋求个人在现实上的满足。超我代表已经内化的社会价值与道德,主要是来自父母、师长的教导。因此超我包括了良心(conscience)与理想自我(ego-ideal)。
由于人类的社会性,不能无限制的释放本我能量,所以,自我因应外界规范而压抑本我,使本我的快乐原则屈于符合实际利益的现实原则。这种压抑(repression),通常在超我支配下进行。换言之,自我的压抑,通常是由超我发动,透过自我去压制本我。
除了由超我所引发的压抑外,另一类常见的压抑,即是对创伤记忆的压抑或刻意遗忘。概言之,压抑的基本作用有二,一是从意识中强制驱出痛苦或可耻的经验;二是预防不能见容于人的欲望或冲动达于意识。就第一点言,它指社会道德规范下的压抑,亦指对创伤记忆的压抑,两者可以等同,亦不必然等同。例如,一个士兵不能回忆从战场脱逃的经验是第一类压抑,因依社会道德的规范,这是可耻的;若对士兵个人言是创伤记忆,则它也是痛苦的,必须刻意遗忘。不过,对一个目睹亲子被虐杀的母亲而言,则可能因为创痛之钜,而遗忘那段记忆。这就和社会道德等无关。至于第二点则纯指对本我的压抑,孩子受父母的性吸引而压抑之,即属此类。但无论如何,自我的压抑作用,目的都是保护自我,避开不符合个人评价的感受或冲动。这种保护的实际作用,就是消解或降低自我的紧张或焦虑。然而,自我对此是否都有自觉呢?弗氏认为,压抑一般都是无意识地发挥作用。可是却可以间接或伪装的方式,进入意识。就一般情况言,它外显为梦、奇癖、失言等,严重者则引发精神疾病。
就超我的道德要求这部分而言,它通常外显为「罪疚感」,它往往是加重精神病患症状程度的主因之一。忧郁症、强迫性神经症患者的自我,可察觉到它;但在歇斯底里症患者和某种歇斯底里状态下,罪疚感却无法被自我感知。不过,即使能感知罪疚感,患者却不一定确知是超我的要求使然。而事实上,外显的精神症状固然严重,可是若实际面对超我的事实,它所带来的冲击,可能是患者身心所无法承受的。简言之,若情况严重者(不管是出自超我要求,或创伤记忆所导致)的压抑完全失效时,患者可能被进入意识的事实或记忆所击倒。
简述至此,弗氏对此诗的解析有两点可资借鉴,一是对超我的要求和记忆创伤的压抑,自我无法感知;而在超我要求部分,令自我外显出「罪疚感」(诗中「我」即有此心态);二是实际面对超我的要求与过去的记忆创伤,对当事者都是莫大的冲击(注2)。



若依此看,产生震撼的原因有二,一是创痛的记忆再无法压抑;二是两个发现使然,首先是发现「那人」即是「我」的真心善念(即「超我」:社会价值与道德的化身);其次是发现此真心善念随理想世界的陷落而失守。
就第一个原因而言,「那人」虽对世界保有信念,生活中的「我」仍陷足于现实的酷烈,无法脱身。而当理想世界完全陷落:第五、六节中,落日被海击碎,天空被风暴完全围堵──「日」、「天空」是理想世界的象徵──危机迫近,刻意遗忘的创伤记忆终被唤醒,翻腾而起,倾巢而出。此时此刻现实的惨烈和潜藏记忆的丑恶,对「我」自然形成双倍冲击,令人震撼不已。这是发现记忆创伤的过程。
第二个原因中的第一个发现,是「我」发现了「那人」。「那人」即「我」在潜意识里对这个世界残余的、坚持的真心善念,故所发现者实为「真心善念」。在抗拒现实的同时,「我」的真心善念一直遭受剥夺、挫伤,纯真、梦想不断消失。「那人」之所以「不断被我蹂躏」,其故在此。至于「那人」「溃疡的影子」、「荒漠额头」等,实因真心已所剩无几。但总之,仍是存在的。这个发现使「我」震撼之因,是「我」之前并未意识到「我」仍有此真心善念,此即诗中说「从未谋面」之意。这是发现超我──个人的良心和理想自我。
第二个发现是,当整个理想世界沦陷,「我」无力回天之际,也同时发现真心善念亦无法保持,以致于「彼此惊惶四顾」,至此「我」对现实,内外皆束手无策,惟有沉沦一途。这是暗指理想世界沉沦的同时,不止客观世界,主观心灵的真善亦因之失守,相继往罪恶的渊薮失速坠落。而把小我的彼此确认与理想世界崩溃的景况键结,使整体的悲剧感在同一霎那喷薄而出,在艺术上亦发挥了最大的审美效果。
依此解释,不止规避可能的诟病,更丰富了整首诗的意蕴,也应符合作者如此处理的预期。当然,这样的论析,不是说写诗必须符合客观事实,譬如心理学研究成果之类,只是作者有意表现「最大的压抑,才有最大的爆发力」的公式,弗氏之说正好提供一个最有力的依据而已。


严格而言,本诗最大的悲哀,不在于不能撑持理想世界──因这原非一人之力所能──而是作为一个人却无法在世界持续腐坏中,坚持一点心头的灵光。重点虽在个人,但不可否认的,作者把个人心理与理想世界键结的写法,发挥以叙事细腻处理心理问题的方式,却使诗歌充满了奔腾的气势,而恰如其分的把悲壮感提到十分;这是诗歌的优点所在。而前三节的叙事与意象结合尤佳;缀点悬疑,亦恰到好处;节奏舒缓,更见娓娓道来之致,览之悦人心目。这是令人提笔赏析的主因。
不过,第四、五节则明显较为逊色,其因大略有二,一是有关现实的意象及意义,较无新意,而第四节一古脑儿把所有现实的丑恶翻上台面,又颇有堆砌之嫌。每一个现实的横剖面,都只具备诗句表面的意思,无法同时与「我」的心境结合,反观描绘「那人」,则较能做到这点。二是意象重复的问题。第五节的童话坍塌、方舟沉没、圣经失踪,以及少女堕胎等意象,虽在程度上比第四节严重,但所用意象,其实亦可说是第四节童话虚无、宗教崩溃、社会失序的简略重复。而为了表示情况比第四节严重,又重复之前的意象,易造成繁冗的结果。这就不止是意象方面的问题,而是涉及篇章结构的层面了;这是较大的问题。至如第五节「他拿出温和的食物和狗」,只是作者一时不察,无须细论。
当然,以作者才力,应该能够使意象与篇章结构更完美的结合。论者在此表达一点要求,只是为弥补欣赏之余的小小憾惜而已。
注:

(1)此诗收录在陈大为、锺怡雯主编,《马华文学读本I:赤道形声》(台北:万卷楼,2000),页155-157。本文有关此诗之引文出处皆同,不一一注明。
(2)参考弗洛伊德着,杨韶刚、高申春等译《超越快乐原则》(台北:米娜贝尔,2000)第三部分〈自我与本我〉,页191-262。
〔美〕J.P查普林、T.S克拉威克着,林方译《心理学的体系和理论》下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第二次印刷),页252-257。
〔美〕艾金森、西尔格德等着,郑伯熏、洪光远、张东峰等译《心理学》(台北:桂冠,1991修订三刷),页645-648。
又:压抑与焦虑的关系,弗氏原以为焦虑由压抑引起,不过在后期著作中,他修正为焦虑才引起压抑。焦虑的出现有双重的起源,一是创伤性因素的直接后果,一是预示创伤性因素重现的讯号。《精神分析新论》
(台北:米娜贝尔,2000),汪凤炎、郭本禹等译,页129、132

Saturday, October 15, 2011

Bhutan Royal Wedding#2


The Oxford-educated king is adored for pushing development and ushering in democratic reforms that established a constitutional monarchy and legislature in 2008. His teen-idol looks — slicked back hair, long sideburns — his penchant for evening bike rides through the streets and his reputation as a laid-back, accessible leader, also make him the rare monarch whose picture adorns the bedroom walls of teenage girls.
His bride, the daughter of a pilot, has been on an introductory tour of the remote villages of the nation since the king told Parliament in May, "It's now time for me to marry."
The remote nation began slowly opening up to the rest of the world in the 1960s. Foreigners and the international media were first admitted in 1974. Television finally arrived in 1999.
The country has not had a royal wedding since the fourth king held a mass ceremony in 1988 with his four wives — four sisters whom he had informally married years earlier. The current king says he will take only one wife, so the country is unlikely to see another such celebration for a long time.0;cursor:pointer; cursor:hand;width: 474px; height: 316px;" src="http://msnbcmedia3.msn.com/j/ap/aptopix%20bhutan%20royal%20wedding-533633074_v2.grid-6x2.jpg" border="0" alt="" />

The days in Bhutan

浪遊者──李永平訪談錄





問:您來台灣唸大學,後來去了美國,再定居台灣,間中回去過砂拉越,可以談談這段心路歷程嗎?

答:我父親母親都是在大陸出生,父親二十七八歲到砂拉越,所以他們是第一代,我是第二代。我父親來砂拉越教書,存點錢,想回唐山蓋房子。沒想到中日戰爭爆發,接下來三年的太平洋戰爭,就回不去了。

我高中畢業,也想到大陸唸書,那時我舅舅在廣州市衛生局當幹部,沒想到畢業後,文革爆發,也沒辦法回去了。我父親就想把我送到英國念大學,唸法律。但我對法律沒有興趣,想唸文學,就偷偷申請了台灣,幾乎跟我父親鬧翻了,後來就來臺大唸外文系,畢業後就不想回去了,不想見我父親。但不回去身份立刻成了問題,必須找工作,還好我的恩師顏元叔讓我在臺大外文系當助教,一待就五年,成為系上年資最久的助教,因為一般人當了兩三年助教,就會出國升學去了,但我沒有台灣身分證,拿不到公費,還好,顏老師又幫我的忙,當時鍾玲在紐約州立大學Albany分校當中文系主任,需要一個助教,能夠教中文,顏老師就說:李永平你去吧。他親自給鍾玲寫了信,推薦了我,我幾乎是莫名其妙到美國去唸書了。

那一年暑假,有一個晚上,奇怪,午夜夢迴,突然想起家,我即將去美國,父母親年紀大了,也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夠回去見他們。我們家有一陣子在山裡種胡椒,生活條件很差,母親又連續生了十個孩子,身體不好,特別想回去看我母親。第二天我立刻辦了手續,回家待了大概十天,看到家裡很好,兄弟們成家立業了,就放心了。

我在美國住了六年,兩年是碩士學位,四年是博士學位,拿到博位學位就回臺灣高雄中山大學教書。過了兩年,奇怪,又是午夜夢迴,我莫名其妙睡不著,又想回家了,那時候已經結婚了,應該把太太帶回去,給父母看一看嘛。我性子急,做什麼事情都想快,第二天就想飛回去,但太太要辦簽證,只好等她,我們走的路線,是從臺北飛沙巴亞庇,從那邊轉機,特別避開馬來半島。我不喜歡馬來西亞,那是大英帝國,夥同馬來半島的政客炮製出來的一個國家,目的就是為了對抗印尼,唸高中的時候,我莫名其妙從大英帝國的子民,變成馬來西亞的公民,心裡很不好受,很多怨憤。所以我特地從臺北飛亞庇,繞了一圈,當時這航線一週才一次。我記得,飛機飛很低,往下望,一片綠海,無邊無際,我太太非常非常的興奮。

從砂拉越再回到台灣,繼續在中山大學教了五年,我突然不想教書了。那時候我已經出了一本書《吉陵春秋》,想專心寫小說,但我沒有錢嘛,那個時侯博士學位一回來就是副教授,不必經過升等,薪水是台幣兩萬元,但不工作就沒錢,我這個人不可能接受太太的幫助,即使寫小說的理由很正當。還好,我的第二個貴人又出現了,聯合文學發行人張寶琴,她聽到我想專心寫作,需要錢,問我想寫什麼?我說想寫一部大的小說,題目叫海東青,她再問:一個月的生活費需要多少啊?我就不講那個數目了,她二話不說,立刻答應。錢的問題解決,就是住宿了,我需要安靜的地點,她想了想,說北投山上有一棟別墅,我就在那裡住了兩年,有個廚娘負責飲食,我還可以天天泡溫泉。後來我又想換環境了,太太就在南投市幫我找了個地方,大概又住了兩年,大致寫完了,所以聯合文學的編輯初安民就說:李永平的海東青從北投寫到南投。當初我是答應給他們五十萬字,正好在情節上可以先告一個段落,出版以後,本來想寫續篇,但那時候,要先解決眼前迫切的問題,我很對不起我太太,四年來夫妻倆不常見面,慢慢感情就起變化了,加上我也必須找工作,所以就離婚了,找到一份教職,在東吳大學教書,沒有時間,心境也不一樣了,就沒有再回頭寫,所以海東青是沒有完成的作品。


問:您已經在臺灣住了四十年,可是您的小說主角卻一直在浪遊的狀態,為什麼?

答:我在臺灣四十年,除了美國六年,就是在台北九年,四年的大學,五年助教,後來在高雄中山大學七年,又回來北投兩年,再搬到南投兩年,接著又回臺北東吳大學,八年前,才到花蓮東華大學教書。所以,可以說,這三十四年來,我一直在臺灣漂泊流浪,這肯定會影響我的創作。我的小說,除了早期的《拉子婦》和《吉陵春秋》之外,每一部都有很重的浪遊色彩,一些評論家甚至認為,《海東青》是沒有盡頭的浪遊小說,沒寫完反而是一件好事,浪遊不可能有盡頭,不可能有結局,隨時就可以中斷掉。

生活一定會影響心境,心境一定會反映在作品裡,我不是刻意要寫浪遊小說,《海東青》原本想寫一個南洋來的人對臺北市的感受,寫著寫著變成浪遊了。寫完《海東青》上卷,我就決定不寫了,可是後事要交代啊,所以寫了海東青的女主角朱鴒的心境,這個八歲的小女生,單純又天真,在臺北紅塵都會中流浪,但這不是當初的構思,寫下去之後卻又成了一個浪遊的故事,因為當時作者就在浪遊中嘛。

臺北市有十二個行政區,我幾乎每個地方都住過了,離婚以後,我居無定所,本來有一棟房子,給了太太,自己租房子住,在東吳教書的時候,住在西門町,那像東京的新宿,是少年活動的地方,一個老教授住在那裡(笑)。我的個性,不能在一個地方住二十年,我朋友說,李永平是天生浪子,喜歡漂泊不定,一直在路上,有一個定點他反而會恐慌。對,所以才會有朱鴒漫遊的小說。

《海東青》和《朱鴒漫遊仙境》的小女生,足跡幾乎遍及整個臺北市。因為我熟悉,去過、住過這些地方,很自然就在筆下呈現出來了。《雨雪霏霏》也還是浪遊故事,敍述者帶著朱鴒從臺北的一個區沿著河到另一個區,如果你打開地圖來看,那一天晚上的旅程幾乎是臺北的三分之一,一路漫遊,一路講故事,一共講了九個故事,就構成了一本書。那本書講述了我在婆羅州的童年生活,我的成長經驗,可是整個架構還是浪遊。

我把《雨雪霏霏》視為婆羅州三部曲的第一部,寫我從小到十二歲左右的生活。我這個年紀了,該用文學好好整理我在婆羅州的經驗了。既然第一部有了,那第二部,我想要處理我的少年時代,所以《大河盡頭》又是浪遊的故事,我一生都是在浪遊嘛。可是,《大河盡頭》和其他作品的分別是,《海東青》、《朱鴒漫遊仙境》、《雨雪霏霏》是真正浪遊,浪遊是沒有目標的旅程,《大河盡頭》卻有一個非常明確的指向,一開始讀者就清清楚楚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就是大河盡頭的那座山,馬來話叫峇都帝坂。在我人生浪遊最後的階段,有個目標就在眼前,就好像我這一輩子的浪遊終於找到了目的地。


問:這個目的地,是指在您的創作生涯中,馬來西亞還是扮演著一個決定性的因素?離開多年,會不會自覺有疏離感?

答:我這輩子沒有接近過馬來西亞,沒寫過馬來半島,只寫婆羅州,對其他人來說,也許很難理解,在身分認同上,你們從小就認定是馬來西亞人,我卻在大英帝國殖民地長大,拿英國護照,後來成立馬來西亞了,我需要一個身份,才拿馬來西亞護照,可是心裡沒辦法當自己是公民,因為我不知道這個國家怎樣冒出來的,到現在還在疑惑,所以離開後就沒有再回去,尤其婆羅洲已經變成馬來西亞聯邦的一個州了。

從美國回臺灣教書後,我開始申請臺灣護照,困難重重,我太太是臺灣人,照理我是配偶,應該很順利,但我花了三年時間,一直到一九七六年,三十多歲了,在臺灣前後待十幾年了,才拿到臺灣的護照,一拿到護照,立刻到臺北市的馬來西亞代表處,宣誓放棄馬來西亞國籍,當場簽字。

所以,什麼疏離感的東西,我看不到,我不瞭解啊。如果有疏離感的話,應該是真實的生活經驗,是特殊的一種政治現實造成的,所以我不想回去了。

其實,我小時候去過一次馬來半島,剛獨立不久,吉隆玻的舊火車站還洋溢著英國風,講究秩序,清潔,優雅,印象不錯,還蠻喜歡的。但也只有這一次的旅行經驗,叫我怎樣處理呢?馬來半島又是馬來西亞聯邦最重要的部分,對我來說是不可能去書寫的題材。但對於砂拉越和沙巴又不一樣,我對婆羅洲的感情非常深厚啊,我是喝婆羅洲的水,吃婆羅洲的米長大的,不是吃馬來半島的米,喝馬來半島的水長大的,你不能要求我有什麼深厚感情,大量描寫馬來西亞。對嗎?那是很簡單的道理。


問:但一般上,學術界和評論者給您的定位都是馬華作家,您怎麼看?

答:我很生氣,我已經一再一再和臺北文藝界提過了,我對「馬華文學」這個名詞沒有意見,但李永平不是馬華作家,馬來西亞對我來說是一個陌生的,沒切身關係的概念而已。

另外,為什麼要把世界文學切成那麼多塊呢?香港文學,臺灣文學,馬華文學,畫成一個小圈圈,又一個小圈圈呢?不就是世界華文文學嘛。評論者把我的作品歸類為世界華文文學的一部分,我很高興,如果被稱呼華文作家,我更高興,但前面最好不要加上地域的名稱,不管是臺灣,或者馬來西亞。

我受過文學理論和批評的訓練,當然知道有學術考量,也明白切割成地域,在分類上比較方便,比較好處理。但我只是要求在處理李永平的特別案件時,用詞稍微注意一下,一般評論者對馬華作家的觀察並不適用在我身上,在心路歷程,政治觀念上,我和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有點不適合。

問:現在的學術界不太願意把區域文學都歸納在一個大中華文化的系統裡,對吧?

答:這個我知道,因為在整個世界華文文學裡,馬華文學算是弱勢,人數比較少,聲勢也比較小,如果為了突顯自己的特殊性,自己的價值,自己的身份,所以要特別強調,我是瞭解的。

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用馬華作家來稱呼我,我根本不是。很多人問我是中國人,還是臺灣人,還是馬來西亞人,我乾脆回答說我是廣東人。我只能這樣回答,不然怎麼辦。說老實話,我又是中國人又是臺灣人又是馬來西亞人,我和他們講這個,他們不懂得,最好幽默一點,我是廣東人最好了。大家會心一笑就不再問,所以成了我的招牌答案──是嗎,我是廣東人。
問:臺灣的環境在您的文學歷程上,提供了什麼樣的養分?或者對您的改變是什麼?

答:來臺灣是我命運的一個轉折點,我在砂拉越成長,受教育,對文學懵懵懂懂,根本不懂得文學是什麼,進入臺大外文系才真正接觸到文學,才知道寫小說不是寫一個故事而已,是有意思的,還是境界極高的藝術啊,這是我的啟蒙,是在這個特殊環境裡開竅的,當初如果唸的是其他科系,就沒有李永平這個作家了。當時臺大外文系正是臺灣文學的重鎮,早期有白先勇,陳若曦,顏元叔教授,余光中老師在師大教書,在臺大兼課,還有其他很多很好的文學教授,帶動一波風潮,我是在那個環境學習,除非我太不敏感,否則在那個氛圍下,四面八方的養分太多了,自然就會走上創作,那些年是我一生裡心靈最豐富的收穫,我是被薰陶養成的一個小說家。

之後就是到美國學院受正式文學的訓練,那是碩士博士學位,是理論啊,對我創作幫助不大。所以我說創英所的學生,理論可以理解和學習,但千萬別讓它牽著鼻子走,否則絕對寫不出好作品,畢竟寫作不能按照公式來完成,所以我這一生受到的文學教育,是來自臺大外文系的那九年。

問:可是您一開始下筆就已經很亮眼了,到台灣之後的第一篇小說〈拉子婦〉又格外得到顏元叔老師的推崇,您不覺得您是天生寫小說的嗎?

答:不,我只是幸運。寫小說是一個機緣,我經歷各式各樣,中國人講的機緣啊。《拉子婦》就是一個偶然,大一暑假閑著沒事,打開校刊社辦的報紙,有文藝欄,好奇嘛,在台大外文唸了一年,開始對文學有興趣,就想看看他們寫得怎樣,一看,不覺得怎樣,心想我何不自己投投看,看看自己寫得怎樣?

我是南洋來的孩子,中文程度不好,大一上國文課,老師看我的作文,用字遣詞特別粗淺,他看不懂。但我想,畢竟我上過王文興的課,他強調細讀,短篇小說一講四五個禮拜,一個字一個字分析,所以我在技巧上一定比他們好,就用了兩個晚上來寫小說。剛巧那天我接到我妹的信,提到小時候認識的一個原住民,達雅克人,死了,我聯想到童年發生的事情,有如神助,一個晚上就寫出來了,草稿嘛,第二天整理結構,修改文字,第三天就投給《大學新聞》。之後刊登出來了,一萬字,所以是一整版,顏元叔老師看到了,當時他是外文系主任,把我叫來,問我的出生,經歷和興趣等等。他說,「永平啊,你這篇未成熟的作品裡,我看得出你的潛力,如果在外文系好好吸收養分,將來可以成為一個蠻好的作家。」他平常不看《大學新聞》,偶然翻一翻,看到《土婦的血》,題目蠻特別的,本來想瞄幾眼,怎知一看就看完了。後來他建議我改成《拉子婦》,這篇小說,對我一生很重要。

機緣,對不對?所以我年紀越大,就覺得機緣非常美妙,冥冥中好像有一個力量,你會遇到哪些人是註定的。中國人講貴人,南洋來的窮孩子能坐在這裡,年近六十年,遇見很多貴人,所以我說我一生是由貴人構成的,每次碰到困難,走投無路,甚至想結束生命時,總有人走出來拉我、推我一把,讓我繼續往前走。所以我在作品裡頭總會有意無意的探討緣是怎麼一回事。
問:《拉子婦》之前,您寫過《婆羅洲之子》,您什麼時候開始創作?

答:高中時,我寫過幾首詩,幾篇散文,自己也沒剪報,大概找不到了。高三那年,砂拉越有個「婆羅州文化出版局」(是英國人留下來的好東西)為了促進文化的發展,特別成立的一個單位,專門出版婆羅州作家的書,語言不限,華巫英都行,每年有個比賽,獎金非常高。當時我想出國念書,家裏窮,父親說,我只能給你一千馬幣,以後就不給你寄錢了。所以,我大概用了一個學期,寫中篇小說,叫《婆羅洲之子》,獲得第一名,但我人已經在臺灣念書了,他們就把獎金寄給我,剛好正是我最窮的時候。

當時我住在臺大宿舍,宿舍分成本地生宿舍和僑生宿舍,僑生宿舍比較貴,設備比較好,本地生的宿舍就破破爛爛的,我一心就想住本地生宿舍,沒錢嘛,那吃飯怎麼辦呢?七點之後,人都吃完走了,我就從餐廳後門進去,吃人家剩下來的殘羹剩飯和麵。其實第一年還好,還有錢吃飯,第二年就不行了,所以,為了賺生活費,我很早就翻譯,當家教,還好獎金寄過來了,不然就慘了,靠著那筆錢我過了一年。
問:有大馬評論家認為《拉子婦》的文字屬於「馬來西亞式」的語言,使得小說充滿地域性的色彩,您覺得呢?

答:對我來說,那個文字真的不好。臺灣作家的看法就不一樣,他們覺得我的文字日益成熟,這是見仁見智,所以對批評家的意見看看就好,不要受到影響。
問:《吉陵春秋》的文字比較古樸,乾淨,但之後,您就不再這麼寫小說,是不是文字繃得太緊,反而更難發揮?

答:不是的,《吉陵春秋》的文字是為了那個題材而創造的,換了另一個題材就要換另一種文字風格,用《吉陵春秋》的文字來寫《海東青》,太怪異了。《大河盡頭》則是把《雨雪霏霏》的文字再作調整,還不是寫出另一種風格,我不能用《吉陵春秋》的文字來寫之後的小說嘛,故事發生的背景不同,考慮的文體就不一樣,寫完了,那樣的文字就消失掉了。等我寫完這三部曲,再寫另一本小說時,作個預告,我想寫武俠小說,那個空間一定要設定在中國大陸某個模糊的朝代,到時侯,也許《吉陵春秋》的文字又重現江湖了。
問:《雨雪霏霏》裡提及您最喜歡的小說是《罪與罰》,「道德」一直是您書寫的主題,可以談談您的文學觀嗎?

答:時常有人問我這個問題(笑)。小說對我來說,是一種救贖和懺悔。我曾經做錯的事,我透過我的小說把它清除,用這個方式,對那些我傷害過的人,說對不起。所以我常常說,寫小說是自私的行為,找一堆理由,為以前幹的壞事作開脫。一生做過多少虧心的、違反人性的事情,都要一一去面對,去說對不起。

《雨雪霏霏》裡用石頭扔狗的事情是真實的,雖然我寫成長篇小說,加入很多人物情節等等,但書裡的基本情節都還是真實的。

我是處女座,從小就不喜歡骯髒,不是實體的骯髒,是精神上,情感上的那種骯髒。怎麼會有這種觀念呢?事實上,我不清楚。我寫《吉陵春秋》,寫一個神聖的夜晚,發生了一件暴力事件,一個叫長笙的女生受到侵犯,周圍一大堆人卻視而不見。

這倒不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有時候,文學是非常奧妙神秘的東西。第一個意象是怎樣出來的呢?初中時,我常在馬路上看到一個老婦人彎腰駝背,頂著一頭白髮,背著一個包袱,像幽魂一樣,慢慢地沿著我家的路走下去,不曉得去哪裡;放學後,又看到她背著背包慢慢地從我家門前走過,往回去,去哪里也不知道。烈日下,一個老太太背著一個紅色的包包,獨自一個人早晚走過一條很長的大石頭路,被太陽刺傷,這個印象在我心頭儲藏了很久。在美國,一次下雪的時候,我走路回宿舍,那個熟悉的情景又出現了,婆羅州烈日下的空蕩蕩的泊油路和一個老婦人背著一個紅色背包走過去。所以一開始,我以老婦人作主人翁,開始想故事,為什麼老婦人天天會有這樣的遭遇?為什麼她無家可歸?接著我聯想到古晉市有一條街,叫萬福巷,賣棺材的,故事慢慢就出來了,我把這個老婦人安排在這個故事裡,有個兒子和媳婦,長笙這個女主角就出現啦。

然後,要安排這個清純女子被侵犯,那時空背景格外重要,空間當然是在萬福巷,紅燈區;時間我找一個神聖的晚上,才能和邪惡對壘嘛,這我想的比較久,結果還是靈光一現,安排在迎神的夜裡,而且不是普通的神,不是土地公,或是上太祖,是觀音菩薩,中國人認為很神聖的一個母神,眼睜睜看著一個女孩在祂面前被強暴,張力就出來了。所以我剛剛說的文學是洗滌,是想通過小說把罪惡赤裸裸呈現在大家面前,然後洗滌掉。


之前我說,有婆羅洲三部曲,第一部是《雨雪霏霏》,第二部是《大河盡頭》,第三部一定會寫。這三部,算是我對生活在婆羅州的一個整理,也包括清除掉了心裡的東西,完成後死得冥目了,可以安心的走了。我總覺得自己虧待了一些人,欠他們一聲道歉,我不曉得能用什麼方式,也不曉得他們身在何處,所以只能用我的小說跟那一些人說對不起,永遠地說一聲對不起。

到了我這個年紀,寫小說就能深刻的體會這種感受。一部小說能把內心的雜質清除掉,達到心平如鏡的境界,這對我來說是小說的功能。但每個人的心路歷程不一樣,文學觀也不一樣,我喜歡寫小說,因為我喜歡沉迷在我創作小說的世界裡頭,很愉快。

問:《吉陵春秋》幾乎獲得一致的讚美和肯定,您寫完《大河盡頭》之後,會不會覺得又回到那樣的狀態了?

答:《吉陵春秋》是一個高峰,是生命力的一個高峰,在我的寫作經驗裡,有這樣的感受,一個作品達到一個高峰以後,要持續保持是不可能的,就要找另一條路,另一個方向前進,也許會稍稍往下走,這是無可奈何的,文學史上的作家大部分如此。

有人看過《大河盡頭》後,認為是我的另一個高峰,說好看,也許我寫了幾十年,慢慢開竅了(笑)。之前的《海東青》、《朱鴒漫遊仙境》、《雨雪霏霏》都是在前鋪路,是準備,來完成這部作品。《大河盡頭》是我一生寫作最順利的經驗,書上說明我寫了三年,真正動筆是一年,在淡水,閉關的狀態,每天寫,中午寫,下午休息,二十萬字,寫得很快,一年就寫好。初稿出來後,只用了三個月修改,整個結構不動,也不修改文字,只是處理一下,潤飾一些細節,讓痕跡消失掉,打磨或者亮面,很順利,順利到我都嚇一跳,怕交出來的作品是通俗小說,後來給了幾個人看,說很好看,也有文學價值,我就放心了。我會開始寫下卷,但忙啊,下卷大概比較長,上卷有二十萬字,那個後面的旅程比較重要,文學作品的高潮嘛。
問:您離開婆羅洲幾十年,而《大河盡頭》裡的細節又那麼豐富,您寫小說有沒有依賴資料的習慣?

答:我少年最深刻的印象,是到加里曼丹渡假,就是印尼婆羅州的一個簡單旅遊,就以這個為基礎,來構思整個故事。在細節方面,我不找資料,太花時間,我是在砂拉越長大的,就住在婆羅洲島嶼裡。整個婆羅洲分成三大部分,在政治上,西北部是砂拉越,北部小小的一個地方是汶萊,東北部是沙巴,這三邦,總面積是婆羅洲的四分之一,其他四分之三在南部,當時是荷蘭人統治,三邦則是英國人統治。荷蘭人統治的南部在戰後就變成獨立的印尼共和國聯邦的一個省,一個部分,叫做加里曼丹。政治上有這個劃分,可是它的地理景觀,人文風情,民族,一模一樣。我在砂拉越接觸過這些人,這些風俗,景色,長屋、叢林……只不過到了南婆羅洲,範圍變得更大了,婆羅洲最大的一條河總長一千多公里,兩邊的叢林更加原始,更加蠻荒。所以我不需要找資料,我在那裡長大,除了古晉城外,就是荒野和叢林,要到內陸,要搭伊班的長舟,我一天到晚搭獨木舟到長屋去玩,只不過加里曼丹的長屋真是更大了。

所以我常說,人的一生,寫作有三個境界:一個是見山是山,用平時的文字,老老實實把故事講出來,像《拉子婦》。第二是見山不是山,求技巧了,求形式結構,雕琢設計,匠心處處,這階段不是不好,是個修煉過程,像《海東青》。第三呢,見山又是山,返璞歸真,又回到那個「真」的境界,像《大河盡頭》,我要講的故事就是《大河盡頭》。

其實我想回去婆羅洲,就和張貴興一樣,他一生的夢想是老了回到砂拉越叢林蓋個小木屋,不接觸外界,過原始生活。我也想在叢林河邊蓋一間小木屋,以觀光身份回去,反正三個月嘛,兩頭跑。人啊,還是要落葉歸根,我的根在婆羅洲這塊土地上。
問:您曾經說過,想回歸「大觀園」的世界,對於此,有評論家解讀為「像三三的嫡傳或精神的實踐者」和「中原文化的核心」,那您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答:那時候我是想追求一種紅樓夢的境界,似真似幻,整個架構是「幻」,可是裡頭描寫的東西卻又是「真」,所以它被認為是最真實的寫實小說嘛。我寫《吉陵春秋》時,就是想追求這樣的一個文學傳統,所以「大觀園」只是一種美學的意義,評論家們的說法太政治了。
問:朱鴒就是似真似幻的結合體嗎?

答:真有朱鴒這個人物,我在台大外文系當助教,住在羅斯福路三段,在古亭國小旁邊,每天下班回來,看到一個小女孩坐著旁邊寫東西,我就和她交談,然後有一天他們家搬走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也許她消失了反而是好事,她在我心裡永遠不會長大,所以《雨雪霏霏》裡,我安排她消失在河上,把她藏在黑水潭裡,這是為了召喚作家的能力,所以朱鴒是我心中的繆斯啊,每寫一部小說,就召喚我的繆斯,也是件蠻好玩的事情。
問:您翻譯過奈波爾的小說,對他有什麼想法?您去過印度嗎?

答:我去過印度,表面上看起來又窮又破又爛,如果抱著一種同情心,去觀察它,會發現印度的文化底子比中國還要深厚,非常傳統。

奈波爾的出生和寫作跟我有點相似,是印度人,在英國殖民地長大,回印度時受到很大的震撼,寫了《受傷的文明》和《幽黯的國度》。如果我回大陸,我心裡的震撼也許比奈波爾更大,我對中國的感覺肯定比奈波爾對印度更深,他用英文寫小說,我是用中文寫小說,所以感受會更不一樣。
問:您喜歡哪一個大陸作家?

答:我蠻喜歡莫言,他的作品結合了中國土地的神怪和拉丁美洲的魔幻寫實,產生出一個很特殊的效果,讓人眼睛一亮,很難得,移植非常成功,他的一些短篇,也蠻好的,我覺得莫言有資格得到諾貝爾文學獎。


問:最後一個問題了,作為創作者,您如何看待孤獨?

答:我在心靈上是孤獨的,一直都是孤獨的,也許現在格外孤獨,但孤獨對創作來講或者會更好,眾人皆醉我獨醒,不然為什麼會有文學作品,有《離騷》呢?那是孤獨人寫出來的深沉的東西嘛。

*原文刊登於星洲日報《文藝春秋》,2009年3月14日及21日

Sunday, October 9, 2011



賣妹
夢羔子


一九六五年入新村,翌年,芳齡未及二十的大姐出嫁了;這是家裡的首宗喜事。

生長在盛行早婚的上個世紀,二十多三十歲仍是小姑獨處的女子最難為,繞在衣裙的蜂蝶少了,還要忍受閒言閒語和人們異樣的眼光。

都說成“老婆”,理應“老”得有理,為何又嫌老呢?

在未有剖腹生產的年代,孕婦進入產房宛如進入了鬼門關(住在鄉下,甚至是在家裡接生的),闖不過,一屍就是兩命。高齡產婦要冒的風險太大了,而年紀輕,易於生育,一般人都這麼認為。

早期的新村人,辦喜事都有個程序,先訂婚才結婚,不像現在,訂婚可以免了,未結婚就先同居,上了車後補不補票似乎都無所謂了。那時,我們把訂婚說成“開糖”。“開”在我們的家鄉話是屬“挑”的意思。

那是個專屬“挑”的年代,一根扁擔壓在肩上,用兩隻籐制的畚箕替椒樹挑“生泥”、挑擔、去“坑窿”挑水等。訂婚的紅糖也是裝在餅乾珍里,僱人去挑的。

紅糖,多屬花生糖,切成條狀的俗稱“地豆條”,粘上白或黑的芝麻來上色。至於粒狀的極像鳥蛋,用花生米裹上白、紅、青等顏色的糖衣,鄉下孩子都稱它為“鳥蛋糖”。

母親接收了由男方僱人挑來的紅糖,珍內都是散裝的,送給親朋戚友還得自行包裝,每包少少都有一斤(那時還未用公斤)。在那個一毛錢可買十粒糖果的年代,包得少肯定會被人嫌棄。

現代人辦喜宴,酒席全給人包,只需付費就是,可以選擇在家裡、租個場地或直接在酒樓舉行。以 前,可真麻煩,尤其是住在鄉下,要請一班會煮食的師傅,開出菜單還得自己去辦貨。所用的,小至盤碗筷子湯匙杯子,大至鑊頭鑊鏟鍋子桌椅等都得向公會或社團 租借,歸還時,若有損壞或不足數,都得另行賠償。由拿鑊鏟、端菜到最後的清洗碗筷,都要僱人。無油脫不了鑊,樣樣都要包個紅包。

女方辦婚宴的費用多數由男方支付,其實聘金、酒席等事項都是男方派個媒人,未婚前代為談妥的。 酒席以十人為一桌,那時物價便宜,辦一桌,百多令吉就非常豐富了。人們喜歡九,因為九帶有長長久久的兆頭,聘金都有個九,例如六百九、八百九、九百九等。 鄉區人若把聘金開到成千上萬,就會被列入賣女兒維生一族。

現在,結婚都派喜帖。以前可沒那麼方便,主人必須親自上門去邀請賓客。

上女方家喝喜酒,先要花點心思去買化妝品和幾碼布,給新娘當作出嫁的嫁妝。現今,說去喝喜酒,越來越重的銅臭味早已蓋過酒味蓋過辦婚宴的意義,十分諷刺的是,主人家明明是在宴客,紅包卻收得“心安理得”,一點也不羞愧。這種自己出錢自己吃喝的遊戲,算是哪一門子的請客?

處在這個病態叢生的社會,也只能用“復仇心態”來解讀。昨天被你斬了,今天我回敬你一刀,回敬得理所當然,怎會羞愧?冤冤相報何時了?拒絕玩這種遊戲,懂得不收紅包或把紅包錢捐出去的人太少了。

常聽到人們抱怨:不請,被人怨瞧不起他,請了你又要讓你的荷包出血。如果能選擇,被人低估反而是件好事。其中就包括不必浪費時間金錢、對腸胃不增添負荷。碰到同桌的棄用公匙公筷,可能還要冒著感染病毒的風險。

娶媳婦,客家人說“交心Q”,女兒出家,卻說得十分難聽──賣妹。仿佛養了一頭豬,肥了就開了個價錢把它賣出去。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仍然躲藏在方言裡頭的灰色地帶,時不時以僵屍的姿態在人們的舌頭上跳出來,說者可能無意,聽者卻渾身不自在。

父親南來時是孤身一人,我們除了外婆一家,幾乎舉目無親。大姐結婚了,我們又多了一門親。

羅地歲月 夢羔子

鄉野里出來,走了一英里,轉個彎,一排雙層木板店屋卡住了視線,祖輩們講古中的土霸形象就地上演。旁邊的幾戶破落民宅裹著亞答葉,捉襟見肘,老是不能從狼狽中走出來。

這就是所謂的貧富懸殊。面對時,我必須不斷調整心態,把容忍度調高。新學年了,雙腿的長幅卻遠遠趕不上這道鴻溝的擴張速度,經過時,一次比一次躍得吃力和辛苦。

偶而忍不住,向店里頭張望,無需亮出銅板,盛在鐵罐子里的各類糖果擠眉弄眼,妖艷得很。相反的,少了銅板的鎮壓,情況就急轉直下,有色眼珠中盡閃著不屑,連密封在大玻璃樽里的鹹魚,對著食它一口為活的人也咬牙切齒,死不暝目。

或許辰時未過,陰氣仍重,只等太陽給我們一個銅板,充電。

在少了一頓早餐,雙腳有點軟、頭有點昏的當兒,背後,陽光像一具照射燈及時照了過來。我抬起了頭,整排板店的屋頂,鹽材瓦片上,重重疊疊地,全都是餅乾。

學校的鐘聲可能快要響了,我要了數片,塞進腦袋,整個上午就靠它支撐了。



外婆住在另一個縣的膠林里,暑假時,母親才能帶我們一塊去探望,要跑幾段好長的石子路和彎曲泥 濘的山林小徑;要乘劃槳的舢板,轉幾趟巴士;要忍著暈車,嘔吐好幾回。如果沒有留宿或碰上急事,母親要快去速回,往往要我們留在家里,她會為我們買“等 路”。這個怪詞匯不知從何處搬來,我們鄉下人竟把它當成名詞來用。例如:上親戚家作客,都會給他們的小孩買些糖果作“等路”。

那時,一毛錢能買到十粒椰糖或酸梅,一珍鹹餅干三、四塊錢。便宜?按那時的工資,是干兩天粗活的所得。母親給我們買的,是以“吃了肚子會飽”來衡量。啃著又鹹又硬的餅乾,想著每晚只能睡個半覺的舅父和舅母,也是餅乾啃幾片,喝杯咖啡烏,戴起頭燈,半夜就要去割膠了。

母親帶我們去外婆家夜宿,是去上一堂課,去體驗另一種的生活方式,去嘗一嘗自己家裡還未曾喝過的咖啡烏,甜甜又苦苦的生活滋味。

村子與墓園為鄰,也略增了見聞。例如:官員半夜三更拉隊向可疑的住戶調查時,情況就像日常所見,人們在掃墓時得先禮拜墓前那塊書寫著后土的小碑一樣,必先覲見那塊“白羅地”。

“白羅地”也就是我們說的白餅乾,其實就是貼在內牆顯眼處,別稱“白紙”的戶口名冊。它不像具有避鬼驅邪鎮宅功效的神符,但其“軟實力”不容漠視。若不信邪,請撕毀,禍福很快就能分曉。

白天沒有戒嚴時,為了生計,我們不得不回到舊址重操舊業。鐵柵門口,懶散時,警察像支木頭空武著裝備,只在興緻來時或手指發癢,才向你搜身檢查飯盒。回到鄉野,壓力更大,因為對手藏在暗處,藏在草叢樹芭裡,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發難。

想著自己,牙齒啃著硬“羅地”,心裡稍動了歪念,想著其他較好吃的,竟得了報應,左右受攻夾,成了塊夾心餅。為了解脫,誤打誤撞,反而跌進了一格格空的餅干格子裡,逃不出來。

夜深了。巷子裡的群犬狂吠。我丟下筆,藏起稿件,吹熄了油燈,鑽進被窩。

驟急的拍門聲,電筒火在黑暗中亂竄。

父親開了門,家裡所有的人從床上被趕下來。像清明時,一家大小上山掃墓,擺好祭品,上香先拜見伯公……我看見牆上的“后土”,呵不,是“白羅地”,盡是我們驚嚇的臉。

搜──在戶口紙上爬著……

Thursday, August 25, 2011

桃花依旧笑春风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出处】:  中华诗词-唐五代-崔护   【注释】:  这是一首情意真挚的抒情诗。崔护考进士末中,清明节独游长安城郊南庄,走到一处桃花盛开的农家门前,一位秀美的姑娘出来热情出来接待了他,彼此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第二年清明节再来时,院门紧闭,姑娘不知在何处,只有桃花依旧迎着春风盛开,情态增人惆怅。   这首诗有一段颇具传奇色彩的本事:「崔护……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扣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子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崔以言挑之,不对,目注者久之。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睠盼而归。嗣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因题诗于左扉曰……」(唐孟棨《本事诗·情感》)。   是否真有此「本事」,颇可怀疑。也许竟是先有了诗,然后据以敷演成上述「本事」的。但有两点似可肯定:一、这诗是有情节性的;二、上述「本事」对理解这首诗是有帮助的。   四句诗包含着一前一后两个场景相同、相互映照的场面。第一个场面:寻春遇艳——「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如果我们真的相信有那么一回事,就应该承认诗人确实抓住了「寻春遇艳」整个过程中最美丽动人的一幕。「人面桃花相映红」,不仅为艳若桃花的「人面」设置了美好的背景,衬出了少女光彩照人的面影,而且含蓄地表现出诗人目注神驰、情摇意夺的情状,和双方脉脉含情、未通言语的情景。通过这最动人的一幕,可以激发起读者对前后情事的许多美丽想象。这一点,孟棨的《本事诗》可能正是这样做的,后来的戏曲(如《人面桃花》)则作了更多的发挥。   第二个场面:重寻不遇。还是春光烂漫、百花吐艳的季节,还是花木扶疏、桃柯掩映的门户,然而,使这一切都增光添彩的「人面」却不知何处去,只剩下门前一树桃花仍旧在春风中凝情含笑。桃花在春风中含笑的联想,本从「人面桃花相映红」得来。去年今日,伫立桃柯下的那位不期而遇的少女,想必是凝睇含笑,脉脉含情的;而今,人面杳然,依旧含笑的桃花除了引动对往事的美好回忆和好景不常的感慨以外,还能有什么呢?「依旧」二字,正含有无限怅惘。   整首诗其实就是用「人面」、「桃花」作为贯串线索,通过「去年」和「今日」同时同地同景而「人不同」的映照对比,把诗人因这两次不同的遇合而产生的感慨,回环往复、曲折尽致地表达了出来。对比映照,在这首诗中起着极重要的作用。因为是在回忆中写已经失去的美好事物,所以回忆便特别珍贵、美好,充满感情,这才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传神描绘;正因为有那样美好的记忆,才特别感到失去美好事物的怅惘,因而有「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慨。   尽管这首诗有某种情节性,有富于传奇色彩的「本事」,甚至带有戏剧性,但它并不是一首小叙事诗,而是一首抒情诗。「本事」可能有助于它的广泛流传,但它本身所具的典型意义却在于抒写了某种人生体验,而不在于叙述了一个人们感兴趣的故事。读者不见得有过类似《本事诗》中所载的遇合故事,但却可能有过这种人生体验:在偶然、不经意的情况下遇到某种美好事物,而当自己去有意追求时,却再也不可复得。这也许正是这首诗保持经久不衰的艺术生命力的原因之一吧。   「寻春遇艳」和「重寻不遇」是可以写成叙事诗的。作者没有这样写,正说明唐人更习惯于以抒情诗人的眼光、感情来感受生活中的情事。

Tuesday, July 26, 2011

.试读「四十年来,聚一聚」

.试读「四十年来,聚一聚」

诗一开始,挑灯细读。谁?读什么? 「区区」。 读难得一聚上眉尖的爱国情
怀,长啸而来,残缺、纷乱、难解,全涌上心头,真不知如何自处。却何以见
得?「引来潮去,翻去汐来」,逆自然规律而行,为何?「因我眼眸含着泪水,
只爱这土地深沉,挨过人生岁月风窗,细数浮光掠影的历史变迁」,比一般囗号
化的爱国者更深一层的爱国心意,岂仅挥撮一小旗这表面化的举动所能概括於万
一?曾当过「老鼠」的特殊身份,如今「得意」过街,需要大勇 及自我认同新
身份。事倍功半?四十年俱往矣,无怨无悔。至於「挥撮」乃「挥一撮」之倒
装;「充当」,何乐不可为;「已是」,既成实事,难道还事半功倍不成?引出
下一节重点。

扪心自问:「爱不爱国?爱。祖国,爱我不?」爱国主义」卡拉OK,不只伴唱
了半世纪,彷佛无时无刻都在耳边 旋:「我爱祖国?祖国爱我不?」如何爱国
法?当她名字被涂抹;只惜......

曾是桃花一般的容颜,因爱而老,如今入暮年,只眼前漆黑一片,又如何能笑得
出来?看风的心境何人识得?夜半梦魔━是报酬?奈何!

最后一段落清楚勾划出把爱因囗号化挂在嘴边的一代,跟前行代的爱国心,不能
同日而语,显而易见。

爱国难,难於上青天,曾经「老鼠」的爱国心更难上加难。挑灯细读,夜半梦
魇,看风不笑。「修辞上变形换位,是诗人的的特权(POET'S LICENCE ), 正如
诗人有特权打破一般诗歌格律限制,适可而止地运用变的修辞法,可使诗句新颖
活泼,诗趣盈然。」黄维梁。

观此诗,诗人置身处地为当事人(曾经「老鼠」,如今老百姓的「区区」,不停
反问:「我爱祖国,祖国爱我不?」的矛盾心理,如何面对(自己及祖国,祈就
的意象,尽是支离破碎,否则难以衬托那种无心言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及接受
的,同时也就达致了预定的效果,令人低徊 、沉思不已.

湖中别有天

湖中别有天

石问亭

01
说湖之形成乃因岩层低陷,地壳变动、山谷堵塞、河流改道种种地理
现象,我宁可相信,那仙人手一指,片刻,山动地摇成就的。天下湖
泊都应有这样的传说。而我对湖的形成总认为是件奇诡底事,难以解
说。起初,湖不过一潭死水,在我眼里,美丽传说,可後人特别加上
去。慢慢地如带有神的灵光,自一滴水中,高高山里,我开始感知湖
如何诞生底秘密。有一段相当长时间,我虽不能了解但总有所感动,
如一首诗之读後。

一粒沙见世界一朵花识天国,令白雷克从赞羡深深感受造物主的无尽
蒇。一方湖水何尝不是如此?每次来访,心里就会涌起难以言喻的思
维,超我感知物之存在的能力,好比中国山水画留下空白,伞盖森林
有一片沼泽湖一样。留白,观者之思聘而湖是造物主的留白。湖之形
成完全非我所之能而想像,湖是神特别挥手的一个小震,故意让人知
道他的存在。这些见闻并不完全是对宗教的崇拜,而是读叶慈晚年诗
作的感觉。

「喏!不到此田地,如何有这个消息?」

在乡间散步,我注意到这感觉最为强烈,我发现天地或在不可理解太
空以外显然存在神奇。走过田野,林地山丘沟,於山的附近,不期然
青青水草一片,眼前水光鳞鳞:微风涟奇,惊起沙禽掠岸飞。接着,
无穷美妙的事次第展开。那是湖面上的水。云在延伸,以充分饱满的
谈墨构成万种图象。白色黄色虫蝶又飞又停,身影闪着绿色波光,消
逝了又不知从那里钻出来。而蓝天依然,云朵也没有甚麽变化;天空
里偶然一片云吧?

我永远相信这是个人的感觉,湖面上的水在变化。

湖中别有天的遇境,相信只有一个人去的时候才能有所发现,只有自己
知道但又说不明白。这是无意中一时心境的降临,正如华兹华斯在湖畔
看见一丛水仙花的体会,只有他一人能够理解。他说:我像一朵云,无
目地飘动於山谷之间,突然,在湖之水旁冒出一丛水仙,在风中歌唱、
舞蹈。於是引发他对星空一些联想,进而思维宇宙的奥义。

能够寻到这样一个洞天,欢欣之心不弱於在微雨中发现花蜜而飞舞的蝴
蝶。「水仙花」诗中的感觉是神秘的,就象苏轼游于赤壁之下,凭我的
想象,反佛天地间真有纵一苇之所知,凌万顷之茫然;一个神非真要与
人分享某种神秘,特别安排一条水等着人去发现。

02
某天,我走过一过一片胶林,目的地是朋友的庄园。跑一段路后因半山
坡有兽迹践踏的草径的出现,而带着好奇前去。狗尾草沿着斜坡翻滚开
去,像一波波的白浪,片刻之间,目为之一眩;隐约看见远远一地洋齿
草,在晨光弥漫着另一种青绿的生气,令人疑作蜃楼海市。正想折返,
却在被风压低的草浪里看见小潭一泫。

那天,真的爽了约,因为我知道上天泄露的一点天机独留于我,不可与
谁分享。于是,找一处背阳草坡坐下,前望,朋友的庄园尚有几百步之
遥,不时还听见黄狗吠声,是我失约的怨言吧?除此之外,四周无语。
我眺又望,心中不敢多想,但心思却充满「水仙花」诗里欢乐的神情与
满足。此时晨光渐开,湖水平如镜,蜻蜓在半醒的莲花间旋飞。岸遥还
有不知名的野植物,微风中悠悠摇动着,梗上的花瓣如蝴蝶翻飞。水鸟
隐蒇树丛里,发出快乐的音调,接引来人进入另外一个境地。

湖面偶然爬着一些长脚水蚊,激开的水波,连花似的一朵朵展现出来。
连花开了即谢,萎了再开。我深深感受到漂亮流於水面上的枯枝败叶所
象徵的生生息息。尤其看见水蚊滑游的态。我的心也随之扩展或收缩,
有时也迷惘陷入不破解的八卦阵图里,在那里跳动。我常在这种情况下
再次凝视无声无息的湖水如同读到一些易感染少年的情诗。我开绐明白
为何晚年的叶慈常走到宁静湖滨的心情。天下没有一条水可以像湖一样
任意接受造物主的安排。也没有一条水可以像湖一样能够容忍一切败坏
的东西;把败坏沉淹在湖底而把世间美好的景象一览无遗地展现水面
上。

03
阿。赫胥黎喜欢在乡间散步,华兹华斯於游湖;赫胥黎说:散步这等於
上教堂;他发觉这是「宇宙的智慧与精神」的有形沟通的显示。这是西
方的观念。热带同宇宙的智慧与精神的有形沟通却是一泫湖水。因为在
此地的山林,乡间难一听教堂的钟声,一睹密林中飞詹一庙。

但谁都不必为一探湖之神秘或玄机而前往。独自一人来湖边听水,看风
也不失其中乐趣。这时候最好寻比较广面的湖泊。虽然一人前往,但不
一定会挂单。这是我的发现。因为有水之滋润,岸边花草格外艳丽。与
水交接的一方布满一种纨状的苔蕾,软绵绵地毡似的,坐在上边就想到
睡上去好些。我常这样睡上半天。风吹来时即感觉像飘於水面的叶子,
又反佛回到儿时母亲的怀抱里。起落之间,你发觉哲学、人生凡与此有
关种种都不是重要的。

虽然如此,没有人能够陶然忘记一切。山鸟脆鸣,林子里淌起了阵阵回
音:这时却可感觉到新叶散发的清香。四周弥漫一股圣洁的气氛。林中
未曾有僧院,我常常听到钟声和鸟声,悠悠在湖面上如八脚水蚊以优雅
动人姿熊爬行。水清澈见底,几乎看到湖里的枯枝败叶。我每次都这样
想:爱湖者最好要有一点迷信一点神经质,不然很难应和这里随时随地
发生的事:忽然身侧有低沉呼呼的声音追随你的幻想。还有分辨不出的
动作声,像踏在草上一样无声的足音。睁开眼来,一只不知名的小兽瞪
着你。慌忙爬起来,脚尖又一只扑翅飞开去。定了神我发觉全身巳经长
满了草。

04
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城市里过着宁静的写读生活,因此山林一直是我
常去的地方。海边常是我爱流连之地,我常在这时候回头穿过一片树林
来访一个因海水形成的沼泽湖那似动不动要流把流的海水,让我体会到
远游後还能回归的落寞。虽然如此。每来一次我绷紧的神经常在看了湖
水後回复平静。大慨是由於坏抱这样的心情,我发现湖面越广心中的烦
脑、压力就相对化淡。少一分人间恩怨心田多耕一寸空灵。人来到森林
深处遇雨才能体会天地不常的变化,遇湖才知这些变化与见闻常存於天
地之间并不值得深思的;因为我想到阿。赫胥黎常在这么压力来临之前
为何出外散步。

雷雨过後,都应有一个湖泊出现。

3.6.1990


石问亭试验室

容我穿过河的子宫

容我穿过河的子宫

沈庆旺

多年以前
我离开的河
像倾倒而出的酒
如不安的流言
自远方燎原而来
把我醉成一张
疲惫的脸

唤不醒的那个梦
尝尽塑胶空瓶的彷徨
它的名字叫
生活

我背着众神与祖先们
孤独地与时间为敌
直到我太老了
老得忘记曾与时间对峙
千哩外
一座山陵的背後
旷野裸露一片
苍翠
容我们祭祀
容我们穿过河的子宫
重生到城的远方
雄性的图腾
就伫立在那儿

在遥远山陵的背後
丰收的狂欢
就在那儿
众神必为我们的狂欢
击起铜鼓
温柔的 "砂贝"琴再度扬起
粗犷的 "牙扎"舞姿重新沓杂
浓烈的 "杜阿"米酒依然酸涩
我们雄性的图腾勃起
我们要的是一整座
一整座狩猎的山林
狩猎一头山猪
用它的血
祭祀无趣的城市
用它的血
为奄奄一息的传统习俗
作见证

在河的子宫里
我已厌倦思索
我想到城的远方
一座山的背後
去迎接喘息的传统


Monday, July 25, 2011

Everyboby looking for something

台北系列

Everyboby looking for something




所有的人都在探索一些什么的;我想了很久,我们有什么可以探索?
时间或是空间。

有人孤寂地坐在时间的点上,企图让时间携着他走过岁月的空间。
岁月象溃散的灵体,浮游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中。

我藏好他的影子钻进地铁,巴黎和台北的日子一样叼衔着繁华。

  情爱的存在让我悬挂在地铁窗口挣扎。世界正在旋涡里溟灭,生和死
无所区别地互相等待,像热情与怨恨一直循环替代,这样的存在是一种真
正的生活,我相信。
过去的存在现象和现在的存在现象正在地铁列车的疾驶中站站停留然
后在疾驶消中失;这种出现与消失是确实存在的,而且具体地映现在等待
的乘客眼前。等待也在相互替换,是我们等待列车还是列车在等待我们?
这种变换对人们已不那么重要了。

我被情爱辗压得薄薄的情感在一天天等待地铁出现时等待还继续存在
;过去所有的期待也存在着,真实地存在。我被挂在地铁车窗上,那些美
丽和不美丽的生存也被挂起来了。
我看到了我们的过去和未来迅速在车窗上往後疾退径自丧失生命力,
仿佛经历一场场媚俗抵达了荒谬。悬空的感觉找不到任何方向;没有方向
的存在让人丧失渴望。
冰冷的高楼寒色系的草木都是一栋栋无奈和梦想堆积成的晦涩,美丽
只在第一眼的视觉亲热,第一眼的视觉亲热牵挂在茫然里。
若干年後,终于走到轨道终点,感情沿着眼泪无声无息抵达铁轨,没
有痕迹,轨道依然完好地衔接着。

所有的人都在探索一些什么的。这精致枯燥的现代,感觉存在仍然如
此寒冷。也许所有的完美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缺陷。

11-6-2003 台北


沈庆旺散文集



卖书佬的讣闻

黄国宝作品集



卖书佬的讣闻


能让英国泰晤士报看上并为其刊登讣闻的人物,例必公侯将相、功绩
彪榜或人海奇男异女。当年“披头士”四人乐队的约翰连农遭人枪击
身亡,该报也曾为之发了讣闻。文中细述此君从平微至执乐坛牛角,
日后更获英女皇册封MBE爵士勋衔的身平事迹。文长千把字,读来行
云流水、简洁扼要、笔带感情,让人对此君印象深刻。

这些讣闻多由该报负责邀人执笔,间中也有由至亲好友为之。当然这
些执笔人都非泛泛之辈。

生于1905年卒于2002年、享年96高龄的英国二手书商Charles Traylen
在前周六向这个他毕生营营钻钻的世界告别了。虽然后来行动不便
需靠轮椅,不过去世前一、两星期他还在干活。从此二手书商激烈竞
标收购、囤积居奇的行业少了一位此中高手。11月8日的泰晤士报登
了他的讣闻,得获如此礼遇,他应可瞑目矣。

Charles Traylen 18 岁入行当学徒,40岁时与老板不合拂袖而去自
立门户,小铺子就开在旧东家的斜对面!创业第一天,他就在著名的
Sotheby拍卖行以150英镑标下一套30本完美精装的迪更斯全集;第二
天还未取货又以200英镑售出,转手间净赚50英镑,从而展开了他在
这行业的长征。

他也常和同行串谋在拍卖会上使坏,刻意将价格压低,得标后再与合
伙人另行估价重标,获取厚利,结果这造成卖物主得不偿失。尤其是
在小市镇的拍卖会他更是使尽法宝志在必得,总之在这种场合上他是
六亲不认的。

最终引得政府立法禁止这种不法的竞标手段。他还在泰晤士报为文攻
击立法的不是,甚至将事情闹到国会里去,这当然是没有结果的。不
过,不久前,Sotheby在美国的联号被控与人里外勾结,这让他条气
也顺了些。

他鉴别珍品和版本的功夫,让他从另一个看走眼的书商手中买下美国
北卡罗里纳州宪章真迹而沾沾自喜,后来因将此宪章售回该州而获颁
赐为该州首府的荣誉市民,这是他平生津津乐道之事。

从讣闻中,该报并没有特别为他不名誉的买卖手段遮掩,也没有吹捧
他的长袖善舞;反而让人觉得英雄莫问出处、行行出状元、商人形象
是那么的鲜明。

何时我们方能学得如此真诚朴实、去掉忌讳!


Saturday, July 16, 2011

2009 手扎

2009 手扎

1/序文

2009年, 接到一邮寄, 来自台北包裹, 打开一看, 则是一本印刷精美的[台湾山岳之美] 的2009 Appointment Diary. 令我兴奋不已, 於是在这本小册子涂鸦, 经过一年之际, 我却不浪费书中之页, 就算一年心情记忆罢.
我要感激这位邮寄文友, 他是通过网络认识了我, 送我这本礼物, 志在互相勉厉, 实在令人感动, 天下有心人.
我把这些不成敬意的涂鸦, 就当着一层回馈吧.
不过文中提及只是偶感, 请勿对号入座.

2/人海奇女子
蔡澜在他的[吾爱梦工场] 一书中, 提及艳星狄娜拍[大军伐] 的一场裸体戏, 泪洒片场. 据作著描述, 当时只露背和露臂, 余者均以毛巾遮住. 以今日眼光而论, 那只是小儿科. 不过在当时邵氏官方机构刊物[南国电影] 渲染下, 确是哄动一时. 连我们这些乳臭乾的小子, 也在探头探脑, 期待影片上演. 不过正式上演时, 那段躺在床上引诱中年军官的偷情画面, 被影片检查大爷剪刀, 删得一清二除, 正是影迷大失所望.
後来受[反黄] 思潮影响所及, 我们都与邵氏影片划清界限, 也与港台影片断绝关系. 有吗? 上戏院, 只看长城, 凤凰, 新联, 说教式影片, 过着清教徒生活.
近年偶而在花边新闻读及花边新闻, 读及我们年青时代一线接触影星, 狄娜小姐动态, 人们心中就是这么好奇, 在八卦中寻找一星一点滴绯闻, 据悉她早已洗尽铅华从商, 发展航天事业, 进出中南海.
最近狄娜逝世, 其昔日生活片断, 自然浮出台面.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 她於70年代以工人身份参加文化大革命, 投入关怀国家命运的运动, 在她逝世前, 她始终没後悔过, 不过令她痛心的是当时这些满腔热情的年青人, 为理想博命一族, 却被那些政治拉圾利用, 堕入政治流氓圈套.狄娜对[六. 四] 运动的评价是: 六四运动的学生都是被人利用, 不过他们也在利用别人. 如果那时的学生领袖被认定今日中国领导人, 中国将何去何从.她什至毫无留情批评中国领导, 她什至提及胡耀邦访日时, 在日本国旗前深深一鞠躬. 她说:[ 我真想打他两巴掌, …]什至欲剪段胡那喜欢用手指人的手指.有谁想及当年所谓艳星, 被人视为一代人海奇女子的言行, 竟有这么大胆, 泼辣.
如今我言及艳星狄娜逝世, 年青一代问之: 狄娜是谁? 听都没听过.
[09.04.2010]

3/小镇故事多
民那丹[Binatang] 因其发音与马来文[野兽] 相近. 所以改为[民丹峨]. 但在我印象中, 对她的形象改来改去,民丹峨人还是自称为民丹人. 也因民丹峨昔日盛产橘子, 因而沾上[橘子城], 不过那只是文字的渲染. 朋友之中, 也没听过某君来自橘子城, 或是橘子人。
只要提及民丹的橘子, 大家都举起姆子说声: 赞!70年代我曾往那小镇公干, 每遇午後放工, 我与同事爱运动, 慢跑至郊区, 那时郊区都是石子山路, 没有车辆行驶, 沿途都是橘子园, 令人耳目一新的是, 家家户户屋前种满橘子, 随手都能摘之. 偶而遇见当地住户, 个个脸上充满笑容, 他们的容颜真是像橘子一样甜美. 那时橘子市价一块钱就能买到四斤, 所以民丹橘的甜美芬芳永远是我梦中最爱。
记得有一次, 我们漫步到小河岸边, 见一隻隻橘子船, 那时正是丰收的季节, 江水悠悠, 凉风阵阵, 此景此情, 唯有来日在梦游。
廿年後, 我与朋友再次造访小镇时刻, 小镇面貌随着地方发展, 早已面目全非, 不过民风依然纯朴, 让我好似跌入时光隧道, 乐而忘返。
早年木屋早已不存在, 昔日晚间改作戏院的货仓,早已不知去向. 我还在回味当年学人挤在闷热的货仓, 观赏一单镜头放映机, 中途数次停下换片, 引来台下一阵乌乌声。
走马观花, 小镇並不大, 不及半个钟, 早已玩完. 昔日民丹橘早已失去芳踪, 换来的是接枝的[峇都柑], 甜而不美, 看来民丹橘早已隐退, 不禁令人失望而归. 也记得那次居於星加坡的弟媳知我们到访, 特咐嘱别忘了携带青皮橘子, 妻以为[峇都柑] 鲜甜水多, 谁知她要的是青皮民丹橘, 令我夫妻俩尴尬不已. 弟媳是地道台湾人, 她说民丹橘吃了令人难忘就是它的先酸後甜, 含在口中, 芬芳十溢. 那是早年弟媳一位来自民丹台湾大学学长到访见面礼就是一篮民丹青皮橘, 让她吃了终生难忘,连居於西马半岛的友人, 也知泗里街黄梨, 民丹橘。
那天民丹之游虽是半天, 却让我深切体会到其朴素民风不变. 为了祭五脏庙, 我与友人踏入餐馆, 饱温之後, 才惊讶发觉有人早已为我们付款, 对方是何方神圣, 至今还是一团谜. 欲离开时, 突见邻桌二位仁兄为争着付款, 争到面红耳赤, 只差没大打出手, 老板见到我们惊讶的表情, 立即表示没事地, 看来我们是大惊小怪, 他们则是见怪不怪耶!
[10/04/2010]
4/我爱红豆冰
随着时光消逝, 我爱红豆冰, 只能成为我梦迴中的梦迴。
红豆冰给我最初的印象, 是我小六时代放学的路口; 那时卖红豆冰老头, 人人都叫他亚兴伯, 他的小摊位就在那里. 一小碗红豆冰, 只有一毛钱, 对我们这些小消费者是花得起. 在炎热的夏日, 那小碗红豆冰, 不但解渴, 还带来儿时无穷回忆, 在光荫故事中, 留下点点滴滴。
上了中学, 我们上学放学不在步行, 而是骑着铁马, 一副无优无愁的青春年华. 那时小路口已消失, 也忘了卖红豆冰的老耆和他那破旧的摊位. 那时我与同学在路边小食, 也随年长改变在迎新弃旧中.偶而在饮食中, 也见到红豆冰, 不过其口感与我童年的记忆总縴不上瓜葛。
依稀记得那年母亲提牵着小犬回家, 他见到路边卖红豆冰吵着祖母, 却让母亲痛失馆包, 那时我才惊悸忆起对红豆冰的思念, 至今母亲早已逝世, 孩子们都长大了。
那天老同学50大寿设宴, 除了寿面, 鸡蛋外, 在冷食中还加了一味红豆冰; 再次引来红豆冰的思念. 有人说食物味道易让人怀旧, 我对红豆冰的感觉, 究竟是否在怀旧中? 只是当年路边小食, 如今早已登入美食殿堂, 是否乌鸦变凤凰翻版, 总之在我心目中红豆冰就是红豆冰。
[18.04.2010]

5/我爱沙示

我说过, 祖母奶奶时代的沙示, 还可当退烧药的疗效. 当时小孩偶而发烧头痛, 喝了一瓶[鹅江沙示], 便[药] 到病除, 根本不用上药房看医生了. 朋友说那是奇谈, 因为他们没有经过那个年代。
我会爱上沙示, 就在孩提时代, 历经病痛而养起今日习惯. 只是时至今日, 在众多饮品冲击下, 人们的口味也逐渐在改变. 几时忘了沙示的口味也不知. 只是朋友偶而提及, 或在不轻易情况下, 让我回味童年时代的沙示口味. 令人感到惊讶时间过得飞快; 祖母奶奶时代, 早已随着时光消逝, 再也不能返回了。
当今的沙示口味, 早已随着人们口感改变, 也显示自家口味的固执. 摆在饮料厨窗, 也不缺沙示, 挑来挑去, 也挑不出一个所以然. 到过台湾, 喝过松山沙示, 让我引起对家乡沙示的怀旧, 童年的记忆。
人们说, 饮食能让人随着口感, 堕入一番令人无穷的境界, 也许大家在畅饮中, 不会有特殊的感觉; 但随着时光消逝, 有一天个人独饮时, 那奇特的味道, 无意中摧你入眠, 似睡非睡, 让你堕入时光随道, 回想昔日相聚欢乐时光, 只是眼前, 却是烟消云散, 令人感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前天老同学银婚设宴, 开席20桌, 让我们这些天散各方再次相聚狂欢, 只是宴席之後, 更令人感到孤单寂寞。
那天在网络见到提及沙示一事, 在我沉静心湖中, 立即引来追逐沙示的欲念; 在一家咖啡店内, 让我畅饮本地沙示, 味道依旧, 让我在怀旧中聊了一椿心事。
[鹅江沙示] 加冰, 在闷热午後, 心灵上好似淋了一身湿, 这种生活的际遇, 却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
我独爱沙示, 一生一世, 永不改变. 它不仅给我带来彩色的记忆, 也让我的人生另添色彩。
[21.04.2010.]
6/ 生命诚可贵

何苦病逝, 却是令人悲痛. 在报章依稀读及悼念文字, 却是感到何苦是一位珍惜生命的人, 无奈人生苦短, 令人唏嘘.
我与何苦素不相识, 却在文字交流过, 我知他为了革命理想, 在反殖斗争, 坐过苦牢. 出狱後, 他奋发图强, 努力研究学问. 尤其在养病期间, 他並没有抛弃对学问的追求, 生命对他如何珍贵. 他是一个为了[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两者皆可抛.] 的理想主义者.
在他养病期间, 还能够顽强地与病魔斗争. 我想该是六十年代, 青年人所追读的奥斯特拉夫斯基自传式小说[刚铁怎样镜炼成] 中主角保尔. 柯察金所给予魅力和毅力. 小说中有一句名言[生命是可贵的], 让何苦如何渡过生命的光辉.
若以今天角度而言, 我会感到他似乎生错了年代, 若是在今天, 以他聪明好学, 一定能考取大学, 取得学位, 一样能为人民服务, 付出生命光辉, 把青春献给祖国.
也就是他那个年代观念, 让他不能走出自已的框框, 而固步自封, 成为模拟世界自我, 陶醉自己, 自然而然缵牛角, 缺乏有容乃大心态, 反是与他意见相左, 在他梦幻世界中都成为反动派, 对一切腐蚀的现象, 非以武力方式解决不可, 而忘了当今世界不同模式的议会斗争.
六十年代那种枪捍出政权, 当今已成为落伍的概念, 只是当今世界仍然有人奉章行事, 在阿拉伯世界发动战役, 生灵涂炭, 也制造了恐怖事件, 伤人伤己, 让这世界处於天灾人祸的境界.
也许六十年代的後遗症, 让何苦与他的同路人不能走出自我. 安息吧, 这世界随着你离去会变得更美好, 我乐观地期待.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Friday, July 15, 2011

乌布的街头风情画

有一句话这样形容乌布:“艺术汇聚、怡然恬静,自助旅行的天堂。”
我像许多旅人一样,极度喜欢这个艺术与文化气息浓郁的小镇。
虽然我只在此逗留两天,却烙印下了非常具体鲜明的印象。

■特色餐馆。艺术咖啡馆、木雕、涂鸦墙、手工艺品店、画市集等,甚至连垃圾车都绘上了美丽的荷花。
“乌布”的街头,真的是“无处不艺术”啊!
就是要走路
早上在“一条心旅馆”吃了一片香蕉面粉饼与红茶,还有两片涂了花生酱的土司,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我一踏上“乌布”(UBUD)的地盘,就下定决心要用徒步来走完全镇了。因为电单车或德士的速度太快,这样会让我与许多美好的景物擦肩而过,继而错过感受美丽风光的机会,所以一路上,我婉拒了不计其数的司机。
来到“乌布”,就是要走路!唯有一步一脚印的走,才能在街头巷尾,拍摄到巴厘人的生活面貌与艺术产物。
巴厘岛除了环境优美、海滩迷人之外,更叫人心动的,是它精彩丰富的民俗文化与艺术内涵。这些在生活上的细节,其实都与巴厘印度教(AgamaHindu)教仪有关。
我认为慢慢走,才能看得仔细,也才能拍到这个小镇的面貌端倪。
我走过稻田餐馆与旅馆,也经过印度庙宇与画廊,走过木雕小店与手工艺品店,也经过那一间间极具地方特色的咖啡馆,乌布的街头,一路精彩。
就是要慢慢看
“乌布”是巴厘岛的艺术中心,在大街小巷,到处都显示出浓郁的艺文氛围。
我用了半小时,从旅馆慢慢走到“乌布艺术市场”,这里也是我在乌布的最大收获之一。
“乌布艺术市场”的二楼开了许多间的画廊,卖着各种画风的画作,细细观赏,十分精彩丰富。
我一间间的慢慢欣赏,有卡玛桑派、乌布画派、巴土安画派、学院画派及青年艺术家画派等,可说是各有各精彩。我强忍着买画的冲动,一怕荷包大出血,要流浪街头;二怕要用半条命手提回马来西亚,想方设法止住了冲动。
“乌布艺术市场”的底楼则售卖着各种手工艺品、传统与潮流服装、特色背包、铁造型的玩偶等,十分具趣味性。
乌布街头还有许多精彩之处,下周再与你分享吧。
“乌布”的古意
是“药”的意思,
因为“乌布”的强普罕(Campuhan,指的是两条河流相会的地方)。
这两条河一冷一暖,据说具治病的功效,“乌布”因而得名。

■特色背包。 ■ “乌布艺术市场”的二楼开了许多间的画廊。


Saturday, June 25, 2011

说到柬埔寨,总会联想:贫穷、热、地雷。
直到以游客的身份踏上这片土地,首先领教的是当地的交通——乱。 ■禁止攀爬的爱情梯。■近一年才开放的木板台阶。从金边搭车到暹粒,6个小时的车程,司机都行驶在路中央,明明是一来一往的马路,结果是你先到路就是你的,根本没有左右之分。司机多次为了突然越过界的牛车、电单车紧急刹车。
其实未下金边机场前,还在空中飞行时,我因填写入境卡显得小心翼翼,邻座的男士首先开腔问:“第一次来金边?”我点头后,开始聊开。他是生意人,常飞大马柬埔寨两地。他说,柬埔寨教师一个月薪水为80美元,而他的司机一个月120美元的薪水在当地已算“不错了”。他还说,柬埔寨人一般生活太苦了。
后来,在皇宫城墙外,我和团友突然被数位当地小孩包围,想起飞机上的对话,也听见他们咕噜咕噜说着话,仔细听,他们竟然以我们听得懂的华语问:“有糖果吗?”
惊讶之余,立即把背包内的糖果全部分给他们。

高棉的微笑···
同团的朋友纷纷说要买手信。
“要买多少?预算多少?”我这么问,其实也在问自己,更希望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
“我至少要买30个,最好是1块钱能买3个的东西咯。”
在金边俄罗斯市场,我们看到带磁铁的吴哥雕像小模型,摊主开价1美元一个。
我们指着吴哥微笑的模型问:“这是什么?”
摊主说:“bayon。”
我们一口气买了70个,首先被这摄人灵魂的微笑征服。
真切踏入巴戎寺前,导游说:“女人最美丽的微笑属于蒙娜丽莎,而男人最美丽的微笑就是高棉的微笑。”
到处都是眼睛微闭,嘴角微翘的脸庞。眼前的轮廓有些早已难辨识。我想,如果,如果时空回到吴哥灿烂文明的时段,巴戎寺这些巨大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如果是那么的完好无缺,他们的微笑必是出神地,温柔异常,然而,不禁要问,晚风为你而吹,余辉为你而耀,你怎能寂静不语?
无所不在的面孔,有人认为灵感来自佛教,导游吴联辉说这是国王的容貌,巴戎寺的建造者是阇耶跋摩七世。

不再陡峭的天梯···
尖顶宝塔是吴哥王朝最神圣的地方,因此,通往尖顶宝塔的石级很陡峭,从前妄图强行闯入者都在此落马。
此行前,听过“天梯”,是如此听说的——笔直地伸向天空,后来还出现“爱情梯”,这是1973年,一对法国夫妇来此旅游,妻子因台阶陡峭摔下而亡,丈夫悲痛不已,为纪念妻子,捐钱在此造一条楼梯。
听到要攀高时,我一心以为攀爬的是爱情梯。当时眼前是一条人龙,看不见前方有什么,梯子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我不停地问:“陡峭吗?”
终于攀爬的梯子现在眼前,诶,有手扶,台阶由木板钉成,我不曾在哪处阅读到这段描写呀,怪了。
■塔布笼寺,古树与寺庙的纠缠。不容多想,一口气先行上去,只是不由主地双手紧抓手扶,我想,在我们出身的地方,这等高度,已经建电梯了吧。
在高处鸟瞰吴哥窟时,最美的景观是中央大道上的人头窜动。到底身处哪个年代也说不清,每次的转折都是穿梭时空。
待步行下来后,我问导游:“这是法国夫妇爱情梯?”改进版的爱情梯?
“不是,爱情梯在前面。”
拐个弯,就到了,原来已经封闭,禁止攀爬,近看,果然陡峭,果然危险。而我们之前走的木板台阶则是近一年来才开放。

塔与树交织的爱恨···

来到塔布笼寺(TaProhm),导游只稍提起《古墓丽影》,大家立刻以“噢噢”回应。这是吴哥遗迹中,让我们感觉不至于全然无知的所在地。
塔布笼寺整座寺庙看起来似乎在百年古树的根部苟延残喘,树根盘绕争夺地盘和寺庙坚持不被压垮的一景,形成鲜明的对比。不得不提起卡门《柬埔寨五月盛放》对此的描述——“塔与树窒息的拥抱”。还有人曾经写道:“树和塔是两名相互抓着对方的摔跤手,只是这场比赛不是用分钟而是以世纪来计时的。”
由于树根和古建筑已经难分难舍,文物保护工作只得保护寺庙结构的同时,也使大树不遭破坏。
如果说旅游业是柬埔寨支柱产业,吴哥绝对是柬埔寨的宝贝,世界各地的人从四面八方走来,就为这一伟大的建筑,各处景点要拍照还得排队,你可以听到日语、英语、听不懂的语言周围流转。吴哥景区票价分3种,一天票20美元,3天票40美元,7天票60美元。明明建筑物不会说话,还是散发诱人的魅力,每个转角处,除了人群,还是人群。

排排站看日落···

巴肯山看日落是来吴哥惯常的节目,首先得随大队沿略陡峭的山路走约15分钟。
对完全没有登山经验的我来说,行走当儿,曾几度提不起气,得稍作停歇才能继续。因此,15分钟的路程,我耗了近25分钟才来到巴肯寺前。
5时30分,已经聚满许多观看日落的游客潮涌攀爬,远看那些人像蚂蚁爬在巧克力塔上。
来到狭窄陡峭的阶级前,我清楚看到大家用手抓紧石阶,以笨拙且不雅的动作攀爬。我开始胆怯。
好友黄筱丝用手推我向前,说:“你不爬你会后悔的!”
我摇头。
她再大力推我一把说:“这么远到来不爬,肯定后悔。”
我再摇头。
很巧的是,此刻有位行动不便拄着拐杖的老伯,不发一言,在我们身旁开始攀爬,筱丝用眼角示意我该惭愧。
似乎已经串通好,紧接着还有一名母亲一只手抱着胸前的宝宝,也开始单手攀爬,摆明要我难看。
结果,我也开始加入笨拙且不雅动作的攀爬行列。
攀上庙宇顶后,眼睛才胆敢贪婪地四处张望。这里被形容为人与神的交会处,而我已经开始担心如何下去。
高棉人崇拜山,只要是山,就是高棉人拜神的地方,在都城内,如果有山,人们就在山上建祠拜神,如果没有山,就用石块土堆,建一座山,在山上再建神祠。
非得像朝圣那样手脚并用,且心惊胆跳又舍不得放弃地登高后,体会更大的是由心底发出的骄傲,俯瞰脚下已经是一种奢侈,抬头望天忍不住想笑。

行走在吴哥游区,可以看到柬埔寨小孩到处走动,或手拿手工项链、明信片叫卖,他们太热切,不买感觉会让他们失望,不敢正视他们双眼。直到看见一位跪坐在旁的小女孩拿树枝低头唱歌弄沙,TC拿出相机,那女孩歌声停止,稍微回神,不闪躲,也不害羞,还会对着镜头微笑。
那女孩的微笑,是最细腻的雕刻所摹仿不来的神情。属于高棉的微笑像一颗透明的水晶球,不含任何杂质。

Wednesday, June 22, 2011